第六六六章 若我为天子（上）

    “半道神魂传承四代，到了灵帝时候，天须忽然崩溃，没有天须的控制和强化，皇室再也无法使用神魂的力量。”剑冢仙子继续说道：“天须本身只是灵宝级别，尽管是七阶灵宝，但是一方面需要压制神魂，另一方面要强化使用者的身躯，不至于被神魂强大的力量所崩溃，当然十分吃力。”

    “实际上太祖当年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他留下皇室祖训：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动用神魂。但是也只坚持了三代人。”

    “天须崩溃之后，这半道神魂就成了鸡肋，因为用谁的身体封印神魂，就只能修行太祖传下来的功法。不能挑选更加适合自己的功法，而太祖的功法其实十分深奥，晦涩难懂，入手困难，并且后期进步缓慢。往往终其一生，也难以达到玄通境。

    最后，皇室做出了决定，半道神魂不再在皇帝之间传承，而是历代挑选皇室子孙继承。到了现在，这半道神魂成了皇室后宫争斗的利器，无论谁被选中，继承了这半道神魂，毫无疑问他就退出了皇位的争夺，并且要修炼太祖古老而晦涩的功法，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

    事情竟然变化成了这个样子，让宋征和慧逸公也始料不及。但这是华胥古国的宫廷机密，他们也不好开口评价。

    剑冢仙子肯将这样的秘密坦诚相告，充分显示了自己的诚意。

    她苦笑了一下，道：“我也不怕家丑外扬，这几代华胥的皇帝都……不怎么优秀，国运衰退，反倒是被坑害继承了那半道神魂的皇室子孙，往往十分优秀贤良。”

    宋征默然，心中暗忖：一个王朝到了末期，恐怕都是如此吧。洪武若不是出了自己这么一个权臣，现在只怕已经是遍地烽火，义旗四起了。

    他问道：“仙子想要我用洪炉为你华胥重新炼造一尊天须？”

    剑冢仙子点了点头：“炼造方法，和所需要的原材料，太祖留下的方案中都有。只是这么多年来，我们也没有找到一位能够炼造七阶灵宝的大师。

    更何况，我始终觉得，七阶灵宝的天须，也坚持不了多久。但是有仙火炼制，应当能够对半道神魂具有一定的压制作用。”

    她顿了一下，又说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材料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历代皇室都梦想着重现祖先的辉煌，他们早就收集了很多份炼造原料。”

    宋征的确有些犹豫，虽然现在因为世间大劫的问题，人妖两族联手，甚至灵河两岸都有并肩作战的可能。但是洪武和华胥乃是世仇，远的不说，近处便有天煞云赤惊和赫连烈烈泉关之战。

    若是大劫过后，侥幸生存，华胥会不会再和洪武开战？到了那个时候，拥有半道神魂的华胥古国，恐怕不是洪武。

    剑冢仙子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正色道：“我可以用阳神起誓，华胥古国世世代代，都不会用半道神魂针对洪武。”

    她已经尽到了自己的全力，但是宋征仍旧顾忌，若是仙子故去，这个誓言也就没有了约束能力，华胥方面恐怕不会遵从她的遗志，宋征不想给后世子孙留下一个巨大的隐患。

    他一直沉吟不语，剑冢仙子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做出决定的，但是我担心用不了多久，通天朝的人就回来讨要仙火……”

    慧逸公面色一沉，低喝道：“通天朝莫要欺人太甚！他们前番已经太过分了，难道真以为我洪武任他拿捏不成！

    洪炉和仙火，都是我洪武的，不管什么人也别想夺走！”

    仙火太重要了，在慧逸公看来，完全值得为之拼死一战。

    剑冢仙子又劝说道：“宋征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现在的局面，我们应当精诚合作，壮大东安的实力。这可能是我东岸最快捷的拥有一位飞升强者的机会。

    况且，世间大劫即将来临，多一份力量，我们就多了一丝度过大劫难的机会。至于以后的事情……大劫之后是什么状况，谁也不能预测。”

    宋征终于开口道：“让我见一见继承了半道神魂的那一位皇子，我再做决定。”

    “好！”剑冢仙子当即联络国内，令皇室镇国，立刻带着“卫国王”赶来。卫国王是现在华胥皇帝的兄长，可惜只是一名普通宫女所生，哪怕是自幼聪慧，早有贤名，却也争不过现在的皇帝，黯然继承了半道神魂。

    剑冢仙子的命令是“立刻赶来”，镇国强者踏开虚空而来，不会超过一盏茶的时间。但是他们在大殿之中左等右等，一个时辰过去了，卫国王仍旧没有出现。

    剑冢仙子的面色有些冷硬，猜到了国中发生了什么，恼怒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勾心斗角！”她长身而起：“你们稍等片刻。”

    她一脚落下，她开了虚空赶回华胥。

    宋征和慧逸公相视苦笑，不由得摇了摇头。一盏茶时间内，卫国王没有出现，他们就猜到华胥宫廷之中发生了什么。

    慧逸公道：“仙子怕是也有更换皇帝的意思。”

    宋征进一步道：“仙子的确有这个意思，现在的皇帝昏庸，但是她没有更换皇帝的借口。若是卫国王拥有了天须，仙子就可以按照祖制，拥卫国王登基。

    不过仙子也给了现在的皇帝一个机会，他若是在一盏茶之内将卫国王送过来，仙子必定会保他性命无忧，一生锦衣玉食。”

    慧逸公哼了一声道：“华胥那个蠢货皇帝，要是能够领会到仙子这一片苦心，也不会把好好地国家弄成这个样子了。”

    宋征也是苦笑，他明白的确如此。

    剑冢仙子去后盏茶功夫，虚空一阵波动，她带着一名四十多岁，面有沧桑苦涩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剑冢仙子一挥手，道：“去见过慧逸公阁下，宋征阁下。”

    卫国王上前，行大礼参拜：“见过慧逸公阁下，见过宋征阁下。”慧逸公摆了摆手：“你乃天潢贵胄，不必如此大礼。”

    宋征坐在一边，剑冢仙子和慧逸公都不再多言，一起看着他，都明白他才是此事的关键。

    宋征想了想，开口问道：“卫国王，我想问一问，对于你自身的遭遇，你有什么感想？”他又强调了一句：“说实话。”

    卫国王跪坐于两人面前，陷入了沉默。在场的三位镇国强者都没有催促他。

    半晌之后，他一声悠长叹息，开口道：“阁下问我有什么感想，但我想先跟阁下说一说我的遭遇。

    我是炼命宝体，按照我华胥的划分，这是最顶级的修炼资质之一。

    我十四岁的时候，华胥远州爆发饥荒，流民为寇，远州顶尖宗门大洪教趁机作乱，父皇命我挂帅评判。我到了远州，惩治贪官污吏，然后不计伤亡，只求以最快的速度剿灭大洪教，不为了别的，大洪教在背后指使，不灭大洪教就无法平息动乱。

    而不平息动乱，就无法开仓赈济灾民。我只是尽自己的最大能力，让流民少饿死一些。

    可是我回到京师之后，迎来的赏赐是被选中成为了太祖神魂的继承人！”

    他深深了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愤怒和不甘：“现在的天子，那个时候站在他母后的身边，洋洋得意的跟我说：这是你无上的荣耀！”

    “是的，的确是荣耀！”

    “皇室拥有顶级道典四部，次一级的道书十二部，我当时修炼的，乃是四部道典之一的《鸿蒙古书》，已经是明见境初期的境界。

    却必须毁掉一身修为，重修太祖留下的《九绝霸体》，时至今日，我已经四十有三，每日勤奋，苦修不戳也只是命通境初期。

    我想以我的资质，哪怕是不修炼四部顶级道典，只是十二部道书之一，现在不敢说比肩宋征阁下，至少已经镇国有望了……”

    “哪怕是我不继承皇位，也可以遨游天地，不受拘束。但是现在，我被丢在宗人府挂了一个闲职，可有可无；封地狭窄贫瘠，难以养活家人，每年还要在当年暗害我的天子面前叩请赏赐，才得以过年。”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咬牙切齿说道：“阁下问我的感悟，还要我实话实说，那我就告诉阁下，我的感悟就是天道不公，老天无眼！

    若我为天子，不敢夸口中兴华胥，也必定让百姓吃饱穿暖！

    若我为天子，我必是灵河东岸人族七雄中唯一的镇国天子！

    若我为天子，我必北迁国都以守国门，将天叱部赶出三千里！”

    他努力想要平复激动的心情：“我想说的就是这些，请阁下自决。若阁下愿意为我炼造天须，我必效仿太祖留下祖训：华胥洪武时代友邦，互不侵犯。”

    他深深一拜，不再多言。

    剑冢仙子在一旁暗自一叹，觉得这事情八成是没希望了，这孩子经年累月被人欺辱，心中憋了太多的怨气，这样的人一旦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可能会变得很危险，而宋征一定会担心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