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开考
天色已大亮,在林家大宅外面,停靠了几架略显着陈旧的马车。 一行人各自坐着马车,缓缓前行。 众人一路上都是沉默着,默默温习经义,却并不如何紧张。 童子试本身只是考校士子对于经义的熟稔程度,并不算难。 他们都是自六岁启蒙开始,就在学习各种经义,到现在十五岁,已经九年。 九年时间,都是在家学之中度过的,各自学习进度如何,都是心里有数。 区区童子试,不算什么。 也只有那些读不起书的寒门士子,才会在这一关有些困难。 毕竟读书也是需要花费的,尤其是一读就是九年。 童子试参考有年齿要求,必须在十五岁至二十五岁之间。 由县中组织考试,道脉出人监管,每年考题都有变化,但大体上取的人数不会相差太大。 需要再次强调的一点是,大部分时候科举都是指的道经科,因取的是可以修法之人。 获得童生功名后,就有了合法修行的权利。 如果没有这身功名,再偷偷修法,就只能沦为野修、散修。 一经查出,本地道脉有权进行驱逐乃至于击毙。 《大夏律》有言:非法修行,即为野修,道脉自处之,可击毙、驱逐,不限。 此律一出,顿时散修数目大大减少,少数修为高深散修,则是受得安抚,都有各自封赏。 尤其是散修之中的地仙,更是纷纷开宗立派,总结道法,自成一脉。 道脉与朝廷合作,联合打击野修散修,垄断各自修道外物资源。 此律实行已逾七千载,如今中原十几州内,几无散修存在。 在这个可以修行,可以长生的世界,可持续再生的修行资源也是有限的,道脉垄断资源,朝廷合法打击,已经再无散修生存的土壤。 童生试,每三年一科,但凡适龄者,都可参与,一旦入选,会获得参与秀才考试的资格,同时官府录入功名,下发一份大路货色的筑基法门。 能修出什么暂且不说,起码给了天下人一个机会,没有完全堵塞芸芸大众的修行之路。 这一步棋更是显得高明,端的是釜底抽薪。 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在这样道法显圣,神圣诸多的世界,先行一步的仙人数目已经不少,完全可以监督天下,彻底断绝后来人修行的道路,以免分薄有限的修行资源。 但是这样一来,整体社会顿时就会变成一潭死水。 更是会为后来埋下祸根。 试想一下,当你知道你身处在一个可以靠着自家修炼从而长生不死,永享仙福的世界时,你会不会羡慕,会不会想着取追寻长生之法? 假如对方不肯教你呢? 假如对方不教你也罢,反而还不肯你有这个想法呢? 甚至于更进一步,这些已经长生的仙人,为了自家以后可以进步,严防死守,不肯让你们任何人走上修行之路呢? 你会怨恨吗? 我想大部分人,会的。 一味地阻拦后来者,只会导致散修层出不穷,愈演愈烈,直至最终酿成大祸。 所以说,堵不如疏。 与其彻底阻拦所有人的道路,不如打开一个口子,让天下人有那么一个盼头,在慢慢收拢,只让其中最佼佼者真正获得长生之机即可。 余下庸碌之人,本就无望长生,稍加安抚,给点甜头就是。 期间更是尽可能避免了一些庸人走上道途,浪费本就稀缺的修道外物资源。 如此一来,道脉即可稳居其位,坐看天下英雄,尽入其彀中矣。 此乃阳谋,天下不乏智谋高绝之士,但在道脉占据中土大势的情形下,看破了也无可奈何,更不可能以卵击石。 但凡天资横溢之辈,都是挤破脑袋,去考取功名,以为进身之阶,以求拜入道脉,求得长生之机。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自凝真种的道路,可以绕过一应限制,直接拜入道脉。 不过·······这年头好像真没听说过,能有这水准之人,连个童生都考不中。 不久就到了考场。 考场是县里举行的考试,一科约莫数百人,占地并不大,只有几亩地而已。 考场外面,尽是厚重的白漆围墙,大门是朱漆金钉铁门,有两排披甲士兵驻守。 此时外面已经陆陆续续排出了几行长队,远远地就能看到。 一行人到此下场,林志清也不多话,就将各自的身份铭牌发了下去,小声地吩咐着: “这铜牌上有你们的坐席号,千万不能丢失,不然这一科就要作废!” 接过铜牌,入手就是一阵暖流,正面刻着他本人的名字、籍贯、出生之年月,背面写着坐席号。 铜牌上盖着几个发着微光的钢印,依稀可见“平成县城隍······”“松山观下院······”“平成县县衙······”字样,大抵上都是官印。 有着这个,就不怕造假。 “方才那阵暖流,好似是一种神力,是本地的城隍神在辨别真伪?” “这莫非是仙侠世界的防替考、代考之法?” 神力有种种不可思议之妙用,端看有什么神职。 城隍神本就混杂有不少司职,就算再兼一个科考监考的神职也不算离谱。 想来本地出生的人口,都在城隍神那里有所备案,想要代考、替考,不是没可能,可有那个大代价,就为了一个童生,明显是不值得。 这就是增大了作假的难度与成本,以减少各种舞弊的可能。 “一会儿记得好好考。” 不放心似的,再次嘱咐了几句,林志清止步在白线之外,目送着他们进入。 这里的士兵穿着红袄,带着锁子甲,目不斜视,脊背都是挺直,站在白线之前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周身上下都涌动着一股铁血煞气,靠近了之后令人皮肤如有芒刺。 显然这不可能是本地从未经历战事的县兵可比,当是临时自外地征调的上过战场的沙场老兵。 白线之外,送行者止步。 不少送行人,提着篮子,带着包袱,目送着考生进入其中,殷殷切切之心,溢于言表。 考生不过数百人,排着队伍,一个个验明正身,核对无误后才予以放行。 主考官历来都是县丞担任,数位巡查考官监考,道脉派人监督,此外还有城隍神关注。 郡里派出的文吏,就在大门前,仔细地检查着,本地的吏员也是出于避嫌,不可在此,是以都是自郡中抽调而来。 这些扎根在外的文吏,可不见得会卖本地大族的面子,这也是为了防止上下串通舞弊的措施。 千百年来,规矩森严,更是进一步细化。 早期还有舞弊大案,时而有漏洞被人钻空子,到了近百年间,再无听闻。 不是无人敢于舞弊,而是几无可能舞弊了······ 很快就临到林正阳,文吏接过铜牌,仔细翻看着,随即还给他: “号牌无误,进去吧,下一个,来快点,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后面一个考生忙不迭地凑了上来。 看着穿得有些破旧,家境想必不太阔绰,此时也有些自卑,局促不安地搓着手,哈着气。 林正阳没有再看,径直进了大门。 大门后面,其实一个大殿,殿宇深邃,穹顶很高。 四面都有窗户透着光亮,采光很好,桌椅都是排列整齐,擦拭得一尘不染。 脚下踏着的是木板,间或有一二暖气上升,似乎是铺设了地龙,烧着煤炭,用管道供应暖气。 县丞已经穿戴着红色官袍,正坐在坐席上方,俯瞰着下方的考场。 考官席位较之下方坐席高出许多。 自那个角度,正好能将整个考场收入眼底,不论是底下考生做什么小动作,都瞒不过考官。 紧接着,几位考官纷纷入座,几个文吏开始点名,依次做到对应的位置。 大殿内约有四五百席位,每一个席位之间,间距颇远,即便如此也显得空旷。 看着下方考生依次入座,几个考官就在闲谈着: “这一科人数都不足五百了,不知这一次能取多少人。” “还能取多少人,任凭这一科多少人,照例都是只取前二十名。” 另一名考官望着场中考生,看着他们紧张的模样,心下有些悲悯,顿时叹道: “这二十个名额,怎么能够呢?光是县里大族出身,至少每家占据一个······这就去了三五个,再有几个英才,占了几个,顿时去了一半,历来前十名,少有出身寒微的。” 这话不假。 俗话说,穷文富武,但是别小看读书,真计较起来花销也是不小。 出身低微之人,往往要忙于生计,一日之内,能有多少时间用在读书之上? 富裕家族,乃至于大族之中,却可以尽力供养,不虚为吃穿用度发愁,只管专心读书就是。 因而每科前十名,都是录取的大族出身,只有后十名,才有寒门士子录入。 “且看看吧,我听闻今年似乎有所变动,据说要放宽名额,增加童生、秀才的数目。” 还有一位郡里下来的考官似乎路子宽广,提前打听到了消息,这时就开口说着。 “竟然有这种事情?” 这可谓是打破了一直以来的惯例了。 “早晚便知,我也只是因为有同年在州中任职,才知晓这一消息。” 很快,考生都依次入座,看着时辰将近,就有道人取出试卷,用裁纸刀裁开封口,试卷上一点红光闪过。 显然每一卷都是有神力加封,不可能伪造试卷。 这就是道法的力量,也是这个世界最大的魅力! 考卷由考官一一分发到考生手中,林正阳触及到试卷时,明显感受到了残存的神力气息。 与之前的城隍神不同,这是一种陌生的神力,似乎是某种与考试相关的神祇。 笑了笑,林正阳将试卷摊开,大致阅读了下题目。 第一卷果然还是惯例的贴题,给出一句,要求默写完整的一段,考校对于经义的记忆。 这一卷只需要记忆不错,字迹工整,就不算什么。 第二卷依旧是惯例的论述,题目是从经典中摘出的一句,或者几句,或者是段落,要求用简练的语言,论述其中对错、具体的语境等等。 千百年间下来,这里能考的东西都已经考变,虽有难度,却无甚新意。 最后是一片简单的作文。 要求根据题目,做出一篇文章,这点略有难度。 好在童生试其实总体难度不高,林正阳自诩自家文笔,当是不难做得四平八稳。 这一关也不难过。 实则童子试是计分制度。 第一卷占据五成以上分数,考的是死记硬背; 第二卷占据三成分数,考的是对经义的具体理解; 第二卷是作文,占据两成分数,考的是思维逻辑能力。 一般来说,第一卷不会出错,第二卷论述只需论述合理即可,但凡出身大族的,几乎不可能在此丢分。 第三卷作文,考校的是考生的真实水准高低了,或者说对于道理的理解能力,只需言之有物即可。 一般来说,童生试中,不太可能出现多少锦绣文章。 林正阳临行之前,至少花了三月功夫,揣摩这文章,光是历代童生试、秀才试的上佳文章就背诵了上百篇。 这时自觉水到渠成,灵感不断,写出一篇四平八稳的文章不成问题,至少自觉这一科是稳的。 林正阳取出砚台,倒上墨水,慢慢研磨,同时梳理着心中想法,酝酿着气氛。 就在此时,他手腕处微微发热,随即梅花花瓣中一股灵光传出,同时记忆不断翻滚,涌上心头。 他顿时浑身一颤,心中震惊: “我在扶桑世界的化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