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恶魔的觉悟
犹如在高空被一千股狂风撕扯，又如同在地底经历万次大地晃动，这便是如今战士此时的感受。 海尔姆发出的强烈至极的光芒和能量冲击席卷了整个深渊，但令人惊异的是，它除却发出了令人目眩的强光外和融化岩岛的高热外，并没有产生真正超新星那般的毁灭性伟力，可即便是如此，乔修亚仍然遭遇重创。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强烈的危机感在心中回荡，乔修亚的意志此时正摇曳不定，仿佛正在被狂风来回撕扯——海尔姆化身的光环冲击并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攻击，也有精神上的影响，战士的灵魂原本坚固无比，但此时却差点被吹离自己的躯体，如果不是当初他好歹学了一点法伊娜的质灵转换，令身体和灵魂的联系更加密切的话，说不定此时他的灵魂已经被吹出躯体，然后在无止境的能量风暴中魂飞魄散。 好在这件事并没有发生，但就算是这样，乔修亚也因为灵魂的动摇而难以思考，此时的他压根无法进行任何有条理的动作，只能感受到海尔姆倾尽一切化身而成的光团仍在剧烈的切割自己的胸膛……是切割吗？倘若是切割，那么他早就应该被切成两半了才对，简并态物质并非是坚不可摧的，任何能级足够的攻击都能摧毁那一层白矮星物质构成的甲壳。 我……究竟……在……干什……？微弱的意识在脑海的深处闪动。 对……我正在……面对，敌人！ 而在乔修亚的身后，恶魔大君萨鲁卡距离魂飞魄散就差那么一点点，虫魔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脱出了体内，只是还没完全断开链接，此时的它压根就没心思去干扰战士，而是在慌乱中拼了命的让自己的灵魂和躯体重新融合——如果不是乔修亚挡住了绝大部分余波，它的意识早就会被冲散，沦为没有灵魂的肉块。 好不容易重新将灵魂拉扯回千疮百孔的体内，萨鲁卡连忙加固了两者的联系，此时，它终于有余力去思考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海尔姆化身为他从未见过的一个形态，然后冲向了乔修亚，它被战士挡住，可战士却又被他突袭导致防御失效，两者碰撞在了一起，然后它就失去了大部分意识，直到现在。 “那个人类……现在应该死了吧？” 虽然乔修亚的身体看上去仍然完好无损，但他却已经停止了行动，萨鲁卡心中不禁冒出了这么一个猜测：毕竟海尔姆的那不知名的攻击能够攻击灵魂，说不定乔修亚的灵魂因为直面冲击，已经消散？ 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倘若给萨鲁卡第二次机会，它永远不会选择和乔修亚战斗，那令人绝望的巨神存在本身便是一种梦魇，虫魔大君现在就想要回到第六深渊，劝告魔王陛下再也不要对迈克罗夫世界出手了，这个世界并不是它们能够染指的，它们应当学会敬畏。 而就在萨鲁卡逐渐心安之时，突然，钢铁巨神动了。 “什，什么？！！” 巨人的四只手臂，忽然微微颤动了一下，很快，那四只可以抱碎传奇魔物的甲壳，堪比四座山峰压下的手臂就恢复了行动能力，虽说看上去还有点僵直，但毫无疑问已经可以运转，萨鲁卡此时心中满溢着绝望与恐惧，它万万没想到，乔修亚的灵魂居然还没有被那不知名的光流吹散！ 而下一刻，四只手臂上便开始闪动着银色的光焰，渐渐的，链锯一般的光焰开始在四只手臂的表层燃烧。 乔修亚仍然没有恢复完全的意识，他的灵魂仍在被剧烈的冲击，令人头晕目眩，难以思考的眩晕在他的灵魂深处回荡……倘若是普通人，此时早已陷入过往记忆的幻境，开始重温自己过去从小到大每一刻的记忆，他们甚至会彻底的陷入自己灵魂构造出的陷阱，数百年都深陷其中，永不得苏醒。 乔修亚几乎也差不多，但是他还是动了，四支手臂在萨鲁卡战栗的注视中举起，蓄力，然后猛地挥下。 因为，即便是失去了意识，即便是灵魂被动摇，即便是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即便是微弱的意识只能在精神海中摇曳脆弱的火花，战士仍然是战士，他的肉体依然记得，最微弱不过的意识流动，让钢铁之躯明悟了自身此时的使命。 那就是斩杀敌人。 “轰！” 四只手臂并指如刀，它决绝的朝着身前的光环砍去，即便是堪比超新星爆发的强光，也无法阻挡乔修亚的斩击，他的手刀重重的斩击在海尔姆化身的光环上，然后……穿了过去。 “嗡！！” 伴随着光环颤动，更加强烈的波动传来，这一次，不仅仅是乔修亚，即便是萨鲁卡也感觉精神彻底空白，再次清醒过来之时，虫魔大君能够看见，乔修亚正面身体的表层已经开始渐渐的剥离，化作燃烧的钢铁碎屑。 但正借着这次的冲击，乔修亚的灵魂也恢复了一部分正常的思维能力，他凝视着眼前不断冲击自己身体的光环，还有身体表层不断溢散的碎屑，终于明白了海尔姆的攻击方式。 那是进行到极致的粒子加速撞击。 海尔姆此时正燃烧着灵魂——它将自己的灵魂，躯体还有所有的尊严堵上，将它的传奇之躯化作了纯粹的粒子加速器，然后化身为螺旋的光环冲向了自己——换句话说，海尔姆以自己的躯体和灵魂为弹药，以不可逆转的自杀袭击换取乔修亚的重创。 在被命中的那一刻，无数属于海尔姆的灵魂微粒便化作穿透意识的狂风，要将乔修亚的灵魂吹离自己的身体，然后彻底撕碎，与此同时，组成对方躯体，被加速到极致的物质微粒冲击战士千锤百炼的钢铁之躯，‘侵蚀’着他的躯体。 无数物质颗粒在微观态以急速碰撞，分裂，融合，它们以难以理解的方式转换自身的形态，化身了各种而言的重元素：此时从乔修亚身上剥离的钢之力碎屑，其实已经不再是钢之力了，它们是黄金，是碳，是铁，是铂和铅，是这世间万物的元素！它们犹如超新星爆发后被抛洒至宇宙的星云，被吹散至血月深渊的每一处。 在这一瞬，乔修亚终于明白了初始造物的精髓：那便是从最微观的角度去组合它们，犹如搭积木那般，但现在并不是明悟的时候，既然看穿了对方的攻击，那么反击之时便已到来。 “呼——恶魔海尔姆。” 战士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前所未有的疲惫，也前所未有的高涨，乔修亚的双眼中亮起银色的光，他的四只手臂紧握成拳，无以伦比的磁场与引力开始汇聚——比起纯粹的物理冲击，这是能够真正扭曲摧毁粒子加速的攻击。乔修亚凝视着眼前已经彻底没有了自我意识，只是凭借最后一个指令不停冲击的自己的光环，吐出了赞赏的话语：“你是真正的强者。” “我钦佩你的决意。” 而伴随着这句话的说出，乔修亚·凡·拉德克里夫展开了自己的四臂，然后重重的朝着眼前无可名状，没有任何形态，仅仅是将自身的灵魂与物质加速到极致的‘光环’挥去，四拳逆光而行，划过重重阴影，它震碎了空间，但将要击碎的并非是敌人的攻击，而是对方的灵魂，肉体还有倾注所有的决意。 只剩下光的世界中，突然传来了支离破碎的声音。 萨鲁卡感知着这一切，它还没有理解海尔姆攻击的本质——但它还是愣住了，虫魔大君知晓，海尔姆的决死一击彻底失效，他们的敌人仍在存在。 它们失败了。 而血月深渊，照耀一切的强光逐层淡去。 燃尽空气万物的高热也逐渐消散，只剩下已经化作熔岩球的赤色圆球在半空中漂浮。 以战场为中心，方圆数百公里内空无一物，只剩下乔修亚表层身躯崩溃产生的各种重金属微粒，此时战士的钢铁之躯缩水了三分之一，四支手臂更是只剩下骨架，这一次从灵魂到肉体，乔修亚都遭受了颇为沉重的打击。 血月连忙伸展出千万条光柱，朝着乔修亚垂落——刚才因为海尔姆的冲击，它和战士的链接被切断，此时它看出乔修亚状态不对，所以想要帮助他恢复，但乔修亚却挥手挡住了这些光柱，他摇头拒绝：“算了，没必要。” “我不能永远待在这里——我不可能真的当你的领主。” “铃？！”听见这回复，血月顿时闪动了一下光芒，在一正犹豫后，所有光柱都被收回，它似乎生气了，但乔修亚没有在意——此时，他的手中握着一块半透明的结晶，而在他的身前，成百上千块与其类似的结晶正在空中漂浮，然后化作碎屑随风而逝，隐约能够看见，一只千眼巨蟒的样子在风中卷动。 这是海尔姆燃烧殆尽后所剩下的精神碎片，隐约能够从中看见恶魔大君过往的记忆在这些水晶中闪动，在深渊，这就是价值连城的灵魂宝石，它蕴含着一个强者一生的经历，也是对方意志凝聚而成的最后结晶。 五指用力，将手中海尔姆最大的一块灵魂结晶捏碎，乔修亚的双眼中只有淡漠——正因为钦佩，所以才要彻底摧毁，恶魔的觉悟便是人类的大灾，所谓的剿灭敌人，必须便是分毫不留，一丝半点的痕迹都决不能留下，无论是对方的精神还是存在，都必须彻彻底底的抹去。 三只手朝着海尔姆遗留的精神碎片抓去，另一只手伸向背后，抓向失魂落魄的萨鲁卡虫茧。虫魔大君也是极为强韧的敌人，毕竟不可能每个人都像是海尔姆那么决绝，乔修亚倒是没打算彻底杀死它，而是打算将其抓起来，交给威廉抽离灵魂，询问第六深渊的秘密，而就在他将要抓住萨鲁卡之时，突然，一阵深黑的空间波纹闪动，一个沉默而愤怒的意志越界而来，它撕碎了空间，硬是将萨鲁卡从乔修亚的手中抢走——它甚至还不满足，卷向海尔姆余留的精神碎片。 乔修亚因为灵魂和肉体都遭受重创，第一时间居然愣了差不多十分之一秒，这十分之一秒听上去短暂，但对于传奇强者而言足以战斗几个来回，仅仅是这么一愣神，海尔姆大半的精神碎片都被对方收集了起来，对此，乔修亚立刻反应了过来：“是你！” “魔王歌利亚！” 毫无疑问，现在出手将萨鲁卡救下的，真是第六深渊之主，众魔之王，贪食魔王歌利亚！它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破开了万界祭祀场的拦截，硬是来到了血月深渊中从乔修亚的手中夺走了虫魔大君！它甚至还打算带走海尔姆的残骸。 乔修亚怎会允许对方这么轻松的从自己口中夺走战利品？仅仅是瞬间，战士便重回战斗状态，他向前跨了一步，打算一拳猛殛时空，将深渊领主该死的触手赶回它的老家，但是，却有一道光束，比乔修亚的铁拳更快！ “————————！” 血月之中，巨大的光之人形发出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声音，它愤怒无比，因为来自另一个深渊的意志侵入了它的地盘，这是远比乔修亚拒绝当祂领主更加令人愤怒的事情。 光柱自苍穹之顶垂落，直接击打在漆黑的空间波纹上，顿时，时空震荡，大片大片的空间破碎，让整个世界宛如蛛网。 “——这次算是你们赢了！” 能够听见，空间的另一端传来了一声闷哼，即便是魔王也无法在跨越了万界祭祀场和世界屏障两层后与血月深渊的意志和一位传奇强者抗衡，伴随着大片大片的空间碎裂愈合，能够看见，有一小半的虫茧与几乎一半的精神碎片留在了原地，虽然光之人形没有完全挡住这个第六深渊的魔王，但它还是留下了不少战利品。 光的碎屑在半空中飘舞，恶魔大君的记忆随风飘散，乔修亚凝视着这一切，他的形态逐渐缩小，最后变回了常人的大小，战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这就是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