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玉笔峰下
初日高升,晨雾渐散,一座料峭高峰拔出水面直刺向天,湖面平静如一方大砚,而此翠峰倾斜,如砚中点墨之笔,故名玉笔峰。 浮玉宗中玉笔峰占地千顷,寻常时候凡人若想乘舟来此观景,便会被湖中迷阵所惑,不得其路而入,昆南城中曾有某位才子城外游湖偶入玉笔峰中,见有碧衣女子乘鹤山间,归去之后念念不忘,几度再寻未果,留下一篇《玉笔山记》抑郁而终。 “若有人兮山之阴,驾鸾鹤兮抱鸣琴——想来这《玉笔山记》中驾鹤抱琴之人,便是如今浮玉宗宗主绿绮真人吧。” 山脚西面,司马承舟一身鹤氅玉冠,仰观玉笔峰,长吟念诵。 一行有六人,青玄门前来护道的长辈关佩雪并不在,司马承舟与王冲、越小玉、居双烟一行四人站得近些,顾风叶澜又在几步外。 司马承舟的师祖呼延老道也是放了手,把他丢在青牢山便让他自己去游历红尘,于是便一直与青玄门厮混在一起,美名曰来择道种见见世面,正是借机赖在居双烟身边不走。 王冲道:“原来择道种选了浮玉宗的地方。” 司马承舟道:“浮玉宗离昆南城最近,此宗本是青州第一大宗,有南斗六殿主加上宗主共计七位元始境,据传此宗元始境如此多的原因便是因为两千年前那位开派祖师留下的问道石,云庭真人选择此处择道种,便是因为这石头。” 又道:“不过邀星楼中,浮玉宗去了两位殿主,青州第一的位子日后怕是坐不稳了。” 越小玉担心道:“这是浮玉宗地界,李长安他……若来择道种,可会被人算计么。” 司马承舟笑道:“神墟境云庭真人法眼之下无所不知,浮玉宗绿绮虽传言在百年前就有望证道神墟,但如今毕竟还困于元始境,更休提云庭真人迎潜龙的背后是道门九大圣地之一,浮玉宗又安敢在云庭真人眼下动什么手脚。” 越小玉这才松了口气。 居双烟道:“那三十人中也有浮玉宗“羽”字辈大弟子。” 王冲道:“若长安兄弟做了那劳什子道种,那浮玉宗的什么羽没做上就有好戏看了。” 司马承舟愣了愣,哈哈笑道:“相处这些日子,才看出你原来是个妙人!” 王冲修为低微,没法不惧寒暑,被湖风吹得缩着脖子,双手拢在袖中憨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一边曾在樊外楼中杀人被血溅到脸上都面不改色的小道姑纵使一颗剑心被淬炼得十分坚定,也不由脸色黑了黑,“调笑归调笑,以他的修为只能自求多福,若做不成道种,凭他跟魔道中人关系匪浅这一点,浮玉、正阳、飞流、乌夔四宗要找他麻烦,纵使南宁王也护不住。” 越小玉张开小嘴啊的轻呼一声,担忧不已,居双烟瞧见,不由狐疑道:“小玉道友,你莫不是看上他了?” 越小玉怔了怔,摇头轻声嗔怪道:“他帮我夺回本命灵物,我……只是感激罢了。” 王冲四下顾盼,“这地界人实在太多,也看不到长安兄弟有没有来。” 叶澜单手扶剑柄仰望玉笔峰,淡淡道:“他不来才是明智之举,眼下择道种之期,各大宗门目光都汇聚在此一峰,南宁王自然能暗中将他送出昆南城,只要离开青州,以东荒之大,那四宗又不是九大圣地能只手遮天,他要寻到一处容身之所隐姓埋名,留下性命,不难。” “师姐,你对他还有气?”顾风看着叶澜背负石板的背影苦笑,不由想起少时在青玄门剑崖下见过的无名老前辈说过的话:“道心坚定?不过脾气倔罢了!” 说起来李长安连他二人面都未曾见过,顾风对这位行事果断洒脱的少年心中还颇有好感,虽说曾因为青虎帮而站在对立面,但双方也算不上交恶吧? “我何必生气。”叶澜头也不回,语气淡漠。 自从见过以雨化剑的手段,她后来深思醒悟,不由内心中将白忘机当为目标,起初背负石板是因为心中觉得受辱,后来却将之当成磨砺剑心的信念。 她要追求的是剑道,来此要争的是道种,也想见一见其他道种与当世潜龙是何模样,又何必将李长安放在心上。 一边越小玉看着叶澜,心里认真地想,这位姐姐说的倒是没错,若李长安没来便是最好,若他来了,可要劝劝他先趁机离开青州,前几日还听司马承舟说过一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说的真是太有道理。 她便翘首顾盼,一双林间白鹿似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湖岸,只见行船一艘接着一艘,平日里凡人难得一见的修行人下饺子似的纷纷跃下岸边,原本一直没瞧见李长安,让她松了口气,紧接着,却见到一个身上带了三把刀的少年,在人群中极为显眼,不是李长安是谁。 越小玉一声轻呼便把身边几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叶澜顺着她目光一看,见那穿着黑色劲装的身影,不由想起如意赌坊壁上血诗与邀星楼中他大笑拿那把玄铁大刀将飞流宗弟子砸地四处乱窜的模样。他不借机逃出青州,反而真来了玉笔峰,果然还是这般不顾后果的行事风格,不由蹙眉道:“匹夫之勇。” 李长安一下船,暼到几人的目光,便对他们转头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并未过来。 越小玉见了他,却是又纠结起来李长安怎么没穿她送的那衣服。 难道是嫌做的不好,又觉得他是不是怕择道种时损坏了特地保存在家中,不由心想,下次是不是要多送两件给他,告诉他不必舍不得? 等李长安朝这边看了一眼又撇开头离开后,少女心中大恨,一咬嘴唇,心道,还是不要再送衣服给他了! 刚下了船的李长安与凌毓走出湖港,玉笔峰山脚地势开阔平坦,纵使容纳了上万人,也不显拥挤。 刚出湖港,二人见到一旁的高处停着两尊銮辇,其中一尊坐着姒飞臣,而一尊是空的。 眼下四殿下已被姒飞臣陷害遭到幽禁,能来玉笔峰观礼的便只有剩下的姒飞臣与南宁王了,而南宁王此时无暇脱身,早明言不会过来,姒飞臣却仍特地备好两尊銮辇。凌毓瞧见那空着的銮辇就像宣扬着南宁王临阵脱逃,感到十分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