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 在最危险的地方
用温水泡的新摘花茶，正是罗尼西亚·缪可最喜欢的东西。 它和往常一样，慢慢蒸腾着其中的花香。 但和往常不同——这杯茶被冷落了。 没有像往常一样被主人捧在手中，反倒摆在床头柜上无人问津。它那引以为傲的特别香气也无人欣赏，因为浓厚刺鼻的草药气味，充斥在整间屋子里。 还有缪可略带痛苦的喊声：“这什么药膏啊？疼……涂起来的感觉简直就像挨了揍。” “哼，小丫头，这是世界秩序私藏的东西。配置这种药膏的叶子……早已经绝种。” 回话、以及帮她处理伤口的是一位老婆婆。 不知道活了有多少年，但缪可记得很清楚，她第一次来这里上任是将近两百年前的事了，可那会儿这老婆婆就是现在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自然逝世一样。 老婆婆从不透露名字或称号，更没人知晓她的过去，只是被称之为治疗师。 药膏没有颜色，透明而略带油性。缪可光洁、细腻的皮肤袒露在外，正接受着药膏的治疗，但肌肤上有一道骇人且深可见骨的伤，使它失去了美感。 治疗师抬起皱巴巴的手，狠狠拍打缪可的背，换来了缪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说清楚，被谁揍了？小丫头！”治疗师问。 “……就、就是敌人。” “瞒得过老奶奶我吗？你这小……可怜的丫头，算了。”治疗师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帮她涂抹药膏，“相亲失败，没把你的意中人带回来也就算了，还被狠揍成这样？” “只是……碰见了意外，有个强敌。” “世界秩序的每位强者都是伟大的，他们也会被击败，但总会站起来，或是有人替他站起来。小姑娘，你也该成为那样的人。” 缪可沉默了，她本该回答一些漂亮的话，可和敌人私通了这么久，她根本没有骨气对一直照顾自己的老奶奶撒谎。她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呜咽着伤口的痛苦。 那本强大而神秘的魔法书……必须去本部调查一番才行。 “我也不继续念你了，但缪可，你得在床上休养。精神力枯竭也必须灵魂金沙调剂，慢慢来吧，最近这段时间十色城的情况也还好，不用你管太多。” “……嗯。” “还有呢？” “谢谢。”她小声说。 “哼，这才对！”治疗师这才替她缠上纱布，然后用干净的床单遮住了外露的每一寸肌肤，“还有，你回老家相亲的那个对象，长得还不错。” “……什么？”缪可一头雾水。 “他来看你了，其实已经在外面等很久了。”说完，治疗师收拾好了治疗器材，推门出去。但门扉没有发出合上的声音，趴在床上的缪可反而听见了脚步声。 熟悉的力度、熟悉的节奏，她知道这是谁。 精通战斗的强者们，对每个细节都十分熟稔，自然记得经常碰面的同伙是以怎样的方式走路……坟场之风·无臂者。 黎明黄金的二号人物，污浊世界里赫赫有名的九阶魔法师，做过无数坏事的恶人头子，居然……出现在了世界秩序的支部？缪可感到难以置信，她不顾伤痛，硬是用下巴撑在枕头上拼命看了过去。 “我来看你了。”还有他手中的一束花。 “……你……你？”缪可愕然地说不清话。 “是我。” 无臂者轻轻合上了门，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 他是无臂者吗？缪可心生怀疑，这究竟怎么回事？无臂者居然脱去了脏污的那身破布，换掉黏在一起的乱哄哄发型，换上了这幅打扮？ 干净的深色头发被束成马尾，脸也被修得干净英俊。还有一身有些古典的修身常服，根本不像是来探病的，反倒应该出现在高档晚宴里…… “你……” “你比我伤得重，不能用以前的方式碰面，只能说是你的相亲对象。”他的语气倒是一如既往，可被衣装衬得更为得体，“我没有给你添麻烦，别担心。而且……我是来看望你的。” 愣了半天，缪可只憋出了不知所措的话：“谢、谢谢……” 为了避免花束没地方摆而引起尴尬，无臂者还特意带来了一只花瓶。 像是打碎过一般，这只青白花纹的瓶子有着特别的美感，据说是从太阳靴荒漠那边进的货。无臂者对这类商业讯息毫无兴趣，只知道它很符合现在他们二人的情况。 被打得支离破碎——但依然活着。 “……债主找上你了吗？”缪可忽然惊觉到这个问题。 “找了。” “我们没办法偿还……麻烦了，早知道当初就——” 无臂者摇了摇食指，轻声安抚：“已经解决了，我们的债务。” 他没有回望那双充满困惑的眼，只是摆弄着花草，并故作随意地说出自己的来意：“黎明黄金最近出了点问题，首领说情况不对劲，要我去做些事……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会耽误我们的计划。” 无臂者没有说清楚，偿还那笔巨款的正是首领，因此他才没办法拒绝。 缪可静静听着，这关乎最重要的夙愿。哪怕这里是世界秩序的支部，是最危险的地方，他们也依然没有停下讨论……大概，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计划有变，之前我们付出了很多努力，包括我那老朋友善神，你和我的私下调查，再加上后来我们迫不得已派出的各种队伍，但都没能收获关键的东西。” “没错，和神祇有关的关键物品，至今我们都还……” “但现在——”他从上衣衣兜，取出了一片细碎到几乎看不见的碎片。 像是某种纸制？缪可不敢确信，但它萦绕着难以置信的精神力。 “和我们交手那本书？！”更加痛苦的背伤，使缪可惊呼了一声。 “是的，这就是关键。” “……那、我们能质问神意了？” “数量太少，也许只够问一个问题。”但无臂者搬来椅子坐在缪可的病床前，向她说道，“这份机会……现在是你的了，罗尼西亚·缪可……你在九阶等待这个答案已经太久，该去更高的领域了。” “你呢？你……这是在施舍我？”她的拳头，无力捶打在无臂者膝上。 “我说过了，我得去帮首领做件事而抽不出时间。”接着，无臂者将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信，放入了缪可的枕下，“等两周之后的同一时间，你再拆开它。” “……写了什么？这么神秘？我们之间还有秘密的吗？” “一些的确存在的……属于我们之间的秘密。可能是向你示爱呢，反正到时候再拆开。”他想用一张轻浮的脸来说这句话，但没能成功，毕竟，这根本不是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