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故事
在任何时代，即便是真正的天骄，也不可能一个人就独自占据着可以照亮整个黑暗世界的光芒。 从学员到元帅，对于李天澜而言，是厚积薄发后的一步登天，中洲两院的最终演习成全了李天澜，但这一场近年来最枯燥却也是最高质量的演习，失败者同样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李氏与北海王氏的恩怨在前，面对已经走在自己前面的对手，敢于主动堕境的王圣宵无疑是除了李天澜之外最耀眼的年轻人。 最终演习之后，王圣宵从惊雷境巅峰直接堕入燃火境，境界一退千里的情况下，整个中洲对于这位北海王氏的继承人反而更加重视，从王圣宵现在的表现来看，所有人都一致认为他如今的实力已经超越了年轻时的王天纵，论潜力，有着风雷双脉的王圣宵比起自己的父亲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魄力，从惊雷境巅峰一步退到燃火境巅峰已经可以说明一切。 说刻苦？ 王圣宵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就达到如此境界，他若是不刻苦，就算给他十条风雷双脉也到不了如今这一步。 所以在很多人心里，未来的数十年时间里，即便李天澜可以横扫黑暗世界成为当代天骄，但王圣宵的最终成就未必就会比李天澜差多少，如今甚至很多人都一致认为王圣宵最终的成就会超越他的父亲。 这并非是盲目的臆测。 而是遵循着北海王氏的发展规律。 纵观整个黑暗世界，北海王氏族长都可以说是最为耀眼的位置。 这是一个数百年来始终都处在巅峰位置上的伟大家族。 承受着如此辉煌的荣耀，需要多么坚韧的肩膀？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需要背负的东西，而一座帝兵山，一个北海行省，就是始终压在北海王氏族长双肩上的重量。 如此巨大的重量会让每一个北海王氏的继承人像是疯了一样的去变强。 他们有多辉煌，他们的内心就有多恐惧。 所以数百年来，历代北海王氏的族长不一定会是雄才大略的明主，但却绝对都是巅峰的强者，无一例外。 如今随着岁月流逝，已然知天命的王天纵很快就要进入花甲之年，剑皇已经接近了巅峰状态的末期，而他的身后是北海王氏，北海之外，李氏已经不动声色的东山再起，二十二岁的李天澜高歌猛进，惊才绝艳，堪称举世无双。 这样的情况下，王圣宵感受到的绝对是足以让他窒息的压力。 如此巨大的压力下，王圣宵最终走到任何高度，都不值得奇怪。 如今所有人都认可了李天澜的实力和潜力，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未来的中洲和黑暗世界，都将是李天澜和王圣宵的天下。 而两人之外，昆仑城少主，身具天王新的古寒山本来也同样耀眼，可最终演习之后，他身上年轻天骄的光芒却在不断的流失，而另外一个人却在所有人的眼中变得越来越重要，如同初升的星辰，熠熠生辉。 不是几乎不为人知的林族少主林悠闲。 而是一个曾经虽然站在高处，但却始终距离年轻天骄略差一线的名字。 江上雨。 谁都知道江上雨很强。 但却没人知道他到底强在哪里。 过去数年的时间里，他一直都默默的走在几位年轻天骄的身后，战力略差一丝，进境略差一丝，鲜有拿得出手的战绩。 直到最终演习的一战。 一个已经确定了自己未来道路的江上雨！ 一个今后稳稳进入无敌境的江上雨。 一鸣惊人。 这样的道路，这样的行事风格太过熟悉，或许没人明确说什么，但这样的江上雨确实狠狠冲击着每一个中洲高层的内心。 因为在很多年前，同样也有一个年轻人如同今日的江上雨，沉默的，温和的，低调的，不争不抢，默默的走在几位顶尖天才的身身后，战力略差，进境略差。 但他的脚步却是极稳，稳健的以至于走到今日，他都不曾停下脚步。 当年与他同一时代的几位顶尖天才都已经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时代的巅峰，而他却还在一步步的向前走着，步履蹒跚，但却带着让全世界都敬畏的力量。 他叫王天纵，如今的中洲剑皇。 王圣宵是王天纵的儿子。 但江上雨的道路，却跟王天纵如此的相像。 他在最终演习的表现完全压制了古寒山，最起码在现在很多人的心中，江上雨的未来，要比古寒山更加受人重视，也更值得期待。 李天澜，王圣宵，江上雨。 如今在中洲最炙手可热的三个年轻人，随着中洲两院演习进入尾声，最终也选择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东欧乱局爆发。 李天澜领军北上，掀起乌兰国巨变，陨落日内，一日之间连杀两位无敌，拿下了中洲二十年来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拿下的乌兰国。 李天澜的名字响彻黑暗世界，如日中天。 而王圣宵与江上雨却彻底沉寂下来。 王圣宵完全没有了消息。 而江上雨据说一直在北疆养伤，但除了他的亲生父亲江山之外，同样也不曾有人见过他的踪影。 但东欧八月十七日的夜晚。 中洲八月十八日的晨光里，江上雨的身影确实出现在了江家在疆城的一处小型庄园里。 疆城的阳光明媚。 和煦的阳光照耀在江上雨的身上，他整个人似乎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江上雨拿着手机，看着庄园里的花。 花开正艳，万紫千红，黑夜刚刚过去，清晨的时光里，每一朵花的花瓣上都带着朦胧的水气，生机盎然。 脸色还有些苍白的江上雨看着面前的花朵，眼神愉悦而欣然。 北疆行省的一把手江山从后面走了过来，看着伸手玩弄着花朵的儿子，问道：“谁的电话？” “李天澜。” 江上雨回过头来说道。 江山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讶异。 江上雨想着刚刚自己与李天澜的通话，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之间的通话时间并不长。 李天澜只是简单的问了问恶魔军团。 江上雨说自己所知有限，该说的早已说完，现在自然给不出什么线索。 李天澜没有多说，很干脆的挂断了电话。 没有客套，没有试探，直来直往。 似乎不久前最终演习上的生死搏杀早已变成了逐渐淡去最终了无痕迹的恩怨。 江上雨静静的想着，突然开口道：“雷基城...今晚也许会很热闹。” “你有消息？” 江山问道。 江上雨摇了摇头：“是李天澜，他问了我关于恶魔军团的事情。” 恶魔军团在外界一直都是传说。 所谓的传说，就是不一定存在的东西。 如果不是真的见到或者正在遭遇什么的话，李天澜不会无聊的给他打电话详细询问恶魔军团。 因为两人不熟。 而且李天澜也不喜欢听故事。 江山眼神一凝，他的双眼中掠过一抹忌惮。 江家是可以确认恶魔军团存在的，江家曾经的无敌境，就陨落在恶魔军团手中，否则今时今日的江家，会更加的强大可怕。 江山沉默着思考了一会，随即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 “还好。” 江上雨笑了笑：“我进一步本就是为了应付最终演习，至于后退两步，本就是小事，说实话，在最终演习上，我本来是打算效仿王圣宵的，我当日若是可以从惊雷境退到燃火境，现在的根基也许会变得更加可怕。” “怎么可能？” 江山摇了摇头。 江上雨比李天澜大四岁，比王圣宵大一岁，今年已经是二十六岁。 他的武道进境确实不算快，但二十二岁那年也已经踏入了燃火境巅峰。 从燃火境巅峰到惊雷，江上雨在这一个小境界里打磨了足足四年的时间！ 这才是真正的厚积薄发。 他在燃火境的根基稳固的无法想象，哪怕他真的想要堕境，也不可能在重回燃火，最终演习上他也选择了堕境，但相比于王圣宵，他却只能勉强倒退一步，算是稳固根基了。 “您知道的，武道一途，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是我们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式，又或者没有足够的气运。” 江上雨收起了手机，静静的凝视着天边并不算刺眼的阳光。 明媚的光线下，他站在那，轮廓无比的深刻。 “其实...不用追求完美的。” 江山看着江上雨，这个让自己已经满意到不能再满意的儿子。 他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的能力，但同样也知道他的野心。 有野心而没能力是很可笑的事情。 有能力被野心是很可悲的事情。 有能力，有野心，但却没有足够的资源，这是什么事情？ 江山内心百感交集。 他伸出手用力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声音沉重道：“你现在，已经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江上雨伸出手用力握住了江山的手。 他轻轻笑了起来，柔和而温暖：“爸，我要的不是很好。好这个字，我很久之前就看透了，没有意义。越往上，就越没有人觉得自己很好，我追求的也不是很好，我追求的，只是不比别人差。” 他顿了顿，继续笑道：“不比任何人差。” “李天澜，王圣宵，古寒山。” “他们能做到的事情，我凭什么做不到？凭什么？他们能踩着资源一步一步的向上走，我们江家没这么多资源，但当他们只看着前方的道路的时候，我可以弯腰，甚至可以下跪，我会一点点的把我需要的资源挖出来，这样我或许走的会慢一些，但却不会错过什么，我终有一日会到达终点，我不比任何人差，江家，也不会比任何家族差！” “你是我儿子！” 江山声音低沉道：“你当然不会比任何人差，是我，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本事，如果我...” “够了。” 江上雨微笑着拍了拍父亲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轻声道：“真的够了，爸，你知道我此生最崇拜的人是谁吗？” 江山没有说话，但脑海中却闪过了几个在黑暗世界可以翻云覆雨的名字。 那都是真正的强人。 “我最崇拜的，是你。” 江上雨轻声道：“你境界不是无敌，在决策局地位也是一般，但你是我父亲，我们江家没有这么多的资源，但我们江家却一直都在向上，越来越强，你低头弯腰，小心翼翼，明明算是高层，却活的卑微，但整个江家每一个人，却都不曾有低人一等的感觉，我也没有。爸，说真的，你不用给我太多东西，因为你已经给了很多，我从小到大，都很安稳。安稳最好。” “或许以您的地位，无法在给我更多的东西，但那些也不是我需要的，您做的够多了，江家有今日，我能有今日，都是靠你。所以剑皇王天纵无敌，战神古行云跋扈，李氏李鸿河无私，我都不羡慕，在我心里，只有我的父亲才是最伟大的，也是最值得我崇拜的人。” 江山感受着儿子手掌上的温度，微微闭上眼睛。 阳光照亮了他微白的鬓角，他眼角的皱纹轻轻颤动着。 “爸，接下来，江家交给我。我们江家本就是从无到有的过程，我们可以没有一切，但江家的男人，此生无愧家族，无愧儿女。你做不到的，我来，就算我做不到，我也会有儿子，我希望我也会成为我儿子最崇拜的人，接过我做不到的事情，继续去做。” 江上雨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掌，轻声道：“都会好的。” “安稳最好。” 江山轻声道。 江上雨沉默了片刻，才笑了笑：“不到巅峰，谈何安稳？” 巅峰是至高无上。 至高无上，才能有真正的安静和安宁。 安宁，即是安稳。 江山深呼吸一口，睁开眼，看着面前的江上雨，温和道：“不可太急。” “我明白的。” 江上雨笑着点了点头，他眼神恍惚了一下，收回手掌，将手掌放在了身后，笑道：“我只是想要抓住我可以抓住的东西。” 阳光逐渐变得刺目。 炽盛的光线掩盖着他眼神中所有的光彩。 江上雨突然轻轻喊了一声：“爸。” “嗯？” 江山应了一声。 “你听说过心癌吗？” 江上雨问道。 江山愣了一下：“心癌？” “一种极为罕见的心脏肿瘤，中洲近百年来没有几个病例，偶尔几个，也都是特殊原因造成的，这是一种不可能没有特殊情况不可能发生的疾病。” 江上雨说道。 江山摇了摇头：“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 江上雨笑了笑：“我只是想起了一个很久之前听说过的故事。” “据说在某个国家，有一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在国家局势变幻之后发现了自己的地位越来越尴尬，影响力也越来越微弱，为了拯救自己和家族的命运，他不得不向另外一位新崛起的年轻巨头祈求，但不巧的是，这位年迈的大人物，很久之前得罪过那位年轻的巨头，但为了扭转自己和家族的命运，他还是决定低声下气的去给那位年轻巨头道歉。” “两人在一次规格很高的宴会上相遇，老人偶感风寒，期间咳嗽了几声，年轻巨头出于关心，叫来了医生为老人诊断，中洲医学博大精深，医生只是为老人号了下脉，就已经确诊老人患有心癌，需要立刻接受治疗。” “老人知道自己没有心癌，但还是谢过了那位年轻巨头的好意，并且认真的给对方道歉。” “对方很大度的表示之前的恩怨不过是一场误会，宴会之后，过往的一切就会一笔勾销，只不过他却对老人提出了一个要求，或者说是请求。” 江上雨语气突然顿了顿。 他紧紧抿着嘴唇，眼神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然后呢？他提出了什么请求？” 江山问道。 “然后啊...” 江上雨笑了起来：“那位年轻的巨头说心癌世所罕见，在心脏里长肿瘤，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他很希望可以亲眼见识一下所谓的心癌是什么样子，希望老人可以成全他。” 江山嘴角动了动。 “爸。” 江上雨语气有些怪异的笑了起来：“你知道最后怎么样了吗？” 江山嘴角动了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老人在那场宴会上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他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然后给那位年轻巨头要了一把匕首，一刀刺下去，直接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江山突然觉得这个盛夏的上午好冷，如同深冬。 江山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的真假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故事的内容是如此的残酷。 人生有高低贵贱，最终都会同归死亡。 但在上位者的眼中，生死同样可以操控玩弄，区别只是在于对方想不想让你死。 对方想让你死的时候，有理，他可以直接杀了你。 对方想让你死的时候，有势，他可以直接赐死你。 对方想让你死的时候，无理无势，他可以直接逼死你。 在上位者眼里，他想让你活着，感冒才是感冒，他想你死，感冒就是心癌。 极端。 冷血。 霸道。 残酷。 这个故事直接将地位上下的差别完全展现出来，赤裸的不曾留下丝毫的余地。 “故事终究是故事。” 江山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轻声道。 “是啊。” 江上雨笑道：“只是突然想起来，就忍不住跟你分享一下。” 阳光不断上升，照亮了整座疆城。 江上雨笑的云淡风轻，就像是刚刚不曾想起，说起过任何黑暗世界的冰冷与残酷。 他的一只手仍旧背在身后，握成了拳头。 指甲生生刺破了血肉，鲜血顺着手心一滴滴的流淌下来，染红了土地，殷红的近乎刺眼。 江山似乎还想在说些什么。 但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江山低头看了一眼号码，脸色微微一凝。 “谁？” 江上雨问道，不动声色。 江山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古行云。” 江上雨眯起眼睛，没有说话。 在华亭举行的两院演习已经接近尾声。 已经接近，说明还不曾正式结束。 但是随着第一天的演习内容太过震撼，年轻无敌级的战力和惊雷境巅峰的争锋几乎掩盖了接下来所有演习的风头，而且第一名早早的就被东皇殿预定，整个演习都进行的没什么滋味。 前去天空学院观礼的重量级嘉宾越来越少。 但古行云作为中洲战神，面对特战系统种的盛事，是无论如何都要到场的。 哪怕他现在的伤势已经极为严重，但演习结束之前，他大部分时间都要生生被耗在那。 此时他突然打电话来，是什么意思？ 江山缓缓接通了手机。 他没有不接的理由。 江家本是太子集团的一员，但近年来太子集团想要让江山离开大本营北疆的意思非常明显，双方渐行渐远的同时，江山逐渐被特展集团拉拢过去，从这个角度来说，古行云现在才是江家的幕后老板。 “殿下，早上好。” 江山接通手机，转眼之间，已然是一副温和却并不谄媚的笑脸。 “江老弟，雷基城发生的事情听说了没有？” 古行云问道。 特展集团内部没有这么多规矩，古行云对江山的称呼也显得随意而亲近。 “雷基城？” 江山愣了一下，他不是装傻，而是真的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才发生不久的事情。” 古行云的声音凝重而复杂。 雷基城内发生的事情菜刚刚过去。 这段时间很短。 但足以让中洲最顶尖的人物知道确切的消息：“陈青鸾被李天澜杀了。” “什么？！” 江山猛然一惊，下意识道：“那剑皇....” “哼！” 古行云冷哼一声：“王天纵一时失算，被李天澜摆了一道，如今陈青鸾被杀，就连王天纵，都被李天澜变向囚禁了。” 江山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这个消息的冲击性确实太过强大了些。 “我刚刚跟王青雷通过电话。” 古行云缓和了下语气，说道。 江山胡乱的答应着，脑子突然间变得有些混乱。 “北海王氏，如今看来，他们暂时很难做出什么动作了，就算做，没有联系到王天纵之前，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可雪舞军团，不能白白送给李天澜，我看，陈青鸾的位置，这次我们出人如何？” 古行云说道：“这件事情，我和王青雷沟通过，他原则上同意。” 特展集团出人？ 雪舞军团的次帅？ 江山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个，好虽然是好，但是...” “哪有什么但是？” 古行云笑着打断了江山的话：“掌控雪舞军团的一部分权力，机会难得，我刚才权衡了一下，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江山的一颗内心逐渐下沉。 果然，古行云不动声色的问道：“我觉得江上雨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