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命运这事
似乎总体来说,坏人的求生意志和反抗精神要比好人的更强烈。 祝龙的行为似乎就证明了这一点。 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走路和游泳完全是两码事。一个不算强壮的人不停地走一百里,只要咬咬牙总能做到,年纪大的老人也未必坚持不下来。但换作游泳,哪怕是有很高技巧惯游水的强壮汉子,只要求游出五里也未必能坚持下来。 梁山离济州府最近,因而属于济州府管辖。 即使如此,从离梁山东几里外的芦苇荡游到西边祝龙现在所在的奔着济州府陆地去的水域,距离也着实不近了。 这对于一个学会游泳时间不太长,平时不经常游泳,游泳技术核心是狗刨的人来说简直是无法想像的天堑。 但祝龙做到了。 他创造了生命奇迹,或许真不负以龙命名。 别忘了,强渡梁山泊水域,难的可不止是不停游水的巨大快速体力消耗,还有到处陷人的淤泥和水下防不胜防的缠人水草。 尤其是水草,那简直是神秘的勾魂水鬼,一但缠上,越挣扎通常缠得越紧,从古到今不知有多少游泳高手也丧命在水草纠缠下。 梁山泊自从在北宋建立前由黄河泛滥形成,上百年来断断续续吞噬了不知多少比较了解水泊也会水的本地人。而祝龙是第一次来梁山泊,对这里的水情一无所知,身在其中危险大了数倍,却坚持到了现在。 这让赵岳和精通水性深知其难的清真山六蟒等人都不禁惊奇。 这个祝龙真是命大! 船老大听到小主人吩咐,赶紧和伙计们奋力划船转奔小主人指的那个方向。 祝龙再次证明了坏蛋那超乎常人的求生意志。 他无力的仰天漂在那。 巨大的体力消耗和精神压力让他感觉动动手指都费劲,只能企求上苍恩助让他能自动漂到岸边逃走。 但突然听到啧啧人声、笑声,惊恐转头看到一条船正快速向他冲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来的船和人绝不可能是救助他的,他惊骇欲绝,强烈的求生意志下,浑身瞬间似乎又充满了无穷力量,一个水中翻转,呛了口水却脚蹬双臂飞快划动,迅速游走。 当然,这没鸟用。 这种表现如同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一样,只是短暂恢复活力。 祝龙没游出多远就停下了。 不是放弃了逃生,而是拼命游了这几下子,这次彻底掏空了他残存的最后一点身体潜能。 船到附近。 寒渊蟒来泳儿一个漂亮鱼跃跳入水中。 以他的水中功夫,十个全盛时间段的祝龙加一块在水中也不是他对手,何况是现在。 来泳儿都不稀得先灌昏了再擒拿,也不惧祝龙是不是有武器能反击,下水就直接上去,娴熟轻易把祝龙捉到弄上了船。 船继续快速向前行驶。 祝龙赤条条一丝不挂,从芦苇荡逃走时身上仅着的内裤在孤零零悄悄仓皇泅渡时不知什么时候脱落掉了,唯一带的防身武器——匕首也早不知拉哪了,此刻嘴里还本能似的咬着水中透气用的芦管不放,面如死灰,被丢在甲板趴那瘫作一团烂泥。 但仅仅回气了一小会,他就挣扎着跪趴那,找着赵岳所在方向磕头如捣蒜,凄声忏悔不该和沧赵作对,苦苦哀求饶命。 他认识赵岳,而且永远不会忘记当初身为祝家庄牛逼大少爷打败官兵胜利凯旋时却被赵岳带的梁山人马半路杀出毁灭了一切成果的情景。 就是这个以慈悲闻名天下的沧赵家的孩子破了祝家庄,强夺了祝家的祖业,把他三兄弟弄成丧家犬由大少爷变成逆贼强盗。 他深深记得赵岳当时的样子。 头裹抢眼彩绣,被梁山众将簇拥着威风凛凛安坐马上,一双眼睛如魔眼在阳光下闪光,好整以暇看着他们三兄弟如看狗屎。 刻骨仇恨和赵岳的模样一同深刻在他心里。 他们三兄弟当着比当大少爷更快活的强盗,却无时无刻不惦记着揪下赵岳的脑袋当球踢,想着挖下赵岳的那双漂亮得令人羡慕却可恶到极点的眼睛,看看到底是不是还能闪光是不是真的魔眼,然后一脚踩烂,想好好看看没了眼睛的死赵岳还能不能趾高气扬小视祝家好儿郎……. 谁知,奋斗努力,盼来盼去,兵强马壮满怀信心而来,最后却是还得更耻辱跪在赵岳小儿面前狗一样企求放一马能活命。 只是,形势比人强。 狗不狗的,耻辱不耻辱,这些全不算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要能活下去。 “沧赵慈悲。公子大德。祝龙有眼无珠,我弟弟狂妄无知,冒犯了公子……只请饶我狗命。若得原谅,祝龙以祖宗盟誓从此以后幡然悔悟重新做人,愿在沧赵门下为奴为马,忠心耿耿终生,任凭驱使,决无怨言……” 赵岳没趁机上帝一样肆意践踏祝龙痛打落水狗满足恶趣味快感,也不需要着急从祝龙口中早早了解大战详情而诱供。 他身体是生机蓬勃的少年,灵魂却在上一世就是大叔了,没有正常少年常见的那种幼稚却最珍贵的花季情怀和冲动行为。 不理睬祝龙拼尽脑汁企求,赵岳环顾众将道:“坏蛋在得意时总把自己当成老天第一他第二,甚至连老天都得让着他,牛得不行,似乎气运加身,强悍得老天都得低头让他当老大,他就是天,他说了算,觉着谁也奈何不了他,什么王法、良知、人性底线,社会责任,通通全是狗屁,一切都得为他的私欲让路,肆意横行,嚣张气焰冲天,干尽坏事。” 指指神色不定眼神绝望却还含希望装可怜的祝龙。 “看看,坏蛋作到头了就会呈现两种情景。一种是仍然桀傲不训,临死也装英雄呈好汉,狂笑放话老子尽情享受过了,肆意作恶痛快过了,祸害了无数人为我陪葬,这一生活成这样,死也够本。转世轮回,下一世,老子还当坏蛋,要做得更狠更毒更无所顾忌。另一种就是这人这样,忏悔,装可怜,不惜一切代价企求活命,甚至自认有功不该死,有罪也可免,应免,发誓以后做个完美好人。所言所为却是虚的,若保住了命,得了机会,就会忘了今日的恐惧继续做恶,而且变本加利,更穷凶极恶。” 祝龙听到这,脸色红一阵子白一阵子,显然感觉羞辱,既恐惧又心生暗怒。 他怎会放下对赵岳和沧赵的仇恨? 很想在这船上大展身手趁机把赵岳和爪牙全宰了,可惜喘气都缺力气,无力回天,只能绝望求点生机。 赵岳不是在羞辱,也不是在宣判让祝龙早早死了活命心承受更多恐惧折磨。 他不屑这么做。 他是想说明个道理,提醒身边人要守住人性本分防微杜渐,不可随环境和自身变化而心性反复生出恶念和侥幸心做下罪孽。 “做好人很难,背负职责、良心,在社会动荡、良知缺失、坏蛋得意的恶劣社会风气下,压力很大。” “就是在正常社会,当好人也常常付不起那代价。是好人,不能巧取豪夺占有别人利益,全靠自己辛苦劳作生存,一伸手当好人还有额外的精力、时间付出和麻烦。受名誉所累,尤其是钱财损失支撑不起。” 真正的好人是心性本良,在莫测的人生中有意志承受考验,能抗住诱惑守住人性底线。当好人,更多的是社会规则与法制约束的结果。总之要付出,要牺牲,甚至不能心怀回报。这种事很难成为习惯,需要倡导鼓励,又怎么能让人上瘾? 而当坏蛋就简单多了,自在痛快多了。 没有职责良心名誉压力,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不怕违法,肆意任性而为,只要有利可图。欺负拿捏人的快感、不劳而获的轻松、金钱美色,甚至荣华富贵尽可纵情抢掠享受,没有付出和牺牲,没有辛劳,却能得到更多,当坏蛋是容易上瘾的,是最难治的心瘾,沾上,尝到甜头就很难改掉,无需倡导就会有大批人主动积极当坏蛋。 所以,坏蛋前赴后继万古不绝,浪子回头金不换。 但当恶人是用一时的猖狂得意换取一生,用一人的满足换满门及后裔本应有的正当权力和社会尊重,如果他还能有后裔流传下去的话。不是没有代价,总有报应时,就象眼前的祝龙。 就象最终守着金山银山却和儿子一起活活饿死荒庙的蔡京; 就象在岳飞墓前几百上千年一直跪下去,家族一代代后裔在世人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流露自己祖先甚至不敢姓秦的秦桧; 就象身为皇帝却比乞丐更惨,困居深井忍受北方的凄风苦雨酷暑严寒和饥饿,和老婆孩子成了女真人发泄兽性的工具,才一两岁大的小闺女就成了伎女苦役,几乎全部闺女都被虐待死的赵佶。 既走上正路,想在崭新的霸主王朝获得威风显赫荣耀恩泽家族和子孙,知道当坏蛋上瘾,就不要沾上罪恶起源。 赵岳根本不搭理祝龙。 祝龙被绑了起来,知道活不成了,彻底绝望,瘫作一滩烂泥,再没了以前的猖狂与威风。 船上众人,尤其是当过流寇怀过称王美梦的清真山六蟒看到祝龙这情景,想想自己曾经狂涌心头的肆意歼淫*掳掠强盗恶念,不禁激凌凌打了个寒颤,暗暗庆幸幸亏当初约束住了自己,坚持住了为吸引人追随才塑造的正义为民高大形象,吸取了教训,想不落得祝龙的下场当了别人围观的丑态和反而教材,以后可得牢牢把正义好好坚持下去。 祝龙能逃到这,桃花山强盗中不乏水性精熟的,怕是还有能逃向济州这边的。 赵岳放眼没看到有梁山部下过来搜捕这个方向,就让船顺这一带行驶去梁山,顺便巡视一下有没有其他漏网之鱼,结果连尸体也没看到一具,而且很快遇到了追捕过来的水军…… 在赵岳欣喜地听着水军部下欢天喜地主动汇报大胜战果浑身一松拐向梁山时,他不知道还有另一个逃走的祝虎此时正精疲力竭烂泥一样猫在离水泊岸边不远的一处浅水区茂盛广大芦苇荡中小心翼翼喘息着一点一点回着气并躲避搜捕。 祝虎也不知道哥哥怎么那么倒霉,快逃到岸边了却居然能恰巧遇到长着鹰眼的赵岳。 他哥俩不是结伴逃走的。 身为首领,兄弟二人当时自然是在两条水道分别负责压阵,中间隔着老远的芦苇荡,连排突然散裂,知道完了,惊恐仓促下,剩下的只有一心赶紧逃走,谁也顾不上谁死活,也不可能耽误时间冒险闯过迷宫一样的芦苇区去找兄弟一起逃。 能当核心首领控制一个庞大强盗团队的人,心智和见识就是比其它强盗头目高。 祝龙祝虎尽管不爱读书,也没学成什么文化成就,但书没白念,头脑不愚笨,豪强大少爷也没白当,看事看得更远,反应快,又知道若是这次落梁山人手里,别人还可能有赎罪活命机会,罪魁祸首的他们祝家人却是肯定难有幸理。 赵岳的霸王恶名不是吹出来的。 沧赵家族一脉相承的对敌人心狠手辣果断,决不放过,以及护犊子的强悍名声,都是天下广为人知,这种特点在赵岳身上一样不缺,而且体现得更鲜明强烈,可以说是淋漓尽致到有些肆无忌惮不惜代价。 为区区一个管家贱仆杜兴就大动干戈,这事就是很好的证明。 身为杜兴事件最直接最惨的受害者,祝虎可是太清楚赵岳的行事风格。 上次是靠着盘蛇路地利侥幸逃走了,这次很把握的进攻却又失败了,比上次失败得更突然更出乎意料,而且败得莫名其妙,不知坚固的连排怎么就能不知不觉中崩溃。若是被逮住,怕是会被赵岳千刀万剐,不敢想像后果。 兄弟二人的逃走意识因此比其他任何强盗都强烈而果断。 当时看到木排不断崩溃,二人不约而同做了相同的事,没有其他强盗的侥幸心,果断放弃负隅顽抗,没抱一点幻想,跌落水中后虽然同样害怕却不是急着挣扎钻出水面换气,而是立即就势在水底解了防碍游泳的衣甲鞋子,只剩下内裤遮羞,把武器也抛弃了,只带了匕首和一只箭,谁也不招呼,趁部下也无人注意,在水下钻入芦苇荡藏了,切了只粗长的芦管,用去了箭头的箭杆捅开多个节结做成在深水下潜游也能用的呼吸管,用布塞了鼻孔,叼了芦管潜入水中悄悄逃走,早早闯出芦苇区继续保持潜游,这样更省力,主要是让梁山人巡守者不靠近就难以发现水中的潜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