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千层浪3
如同石肤, 文武朝臣此刻发疯议论吵嚷,各种论调,千言万语所思所虑的本质只是他们自己的私利、自己以后的命运前途,满心全是沧北事变这事,自己眼下能从中获取点什么利益,能逃避些什么灾难、自己现在最应该怎么做才是最清醒最有利最能得长久好处没人在第一时间内考虑的是如何才能最快弥补应对好河北东路的这场塌天危机,没人在乎要倒了的宋王朝 此刻也没人在乎朝堂纪律,要喊肃静的站班太监谭稹在得知天塌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惊骇自顾疯跑去向赵佶报告噩耗了。正静逸尊贵庄严打坐修仙的赵佶一听,嗓子里咯喽一声背气栽倒,这一次是直接吓昏了往日的千般至尊优越任性娇纵脾气,万般帝王心术高超算计的自负,遇到赵廉的“死”遁俱成笑料,从此再没得耍了从此无论他是真有自负的那么聪慧绝伦英明,无论他是真多么悔悟自新已铁了心虔诚悔改和真挚善待沧赵,都一样是空洞没用的毫无意义的他最能指望和依赖的那个唯一能保障他余生至少可以有写写画画、慕道修仙悠哉闲适岁月静好日子可活的故人不在了 心底总故念旧情的赵廉彻底死了心走了,从此斩断过往,恩断义绝,再也不会管确实对沧赵家族有过大恩的他了 赵佶确实智商高,但,在得知噩耗的刹那间就昏过去了,却未必是闪电般意识到了这么多而打击的,他只是一听,意识里就本能立即悲叫一声:完了 这源于他近年其实已看透想明白了,满朝文武忠君爱国几乎都是假的,几乎全是玩官场内斗混富贵装大能大德大人物的虚伪浮华无耻之徒,废物,唯一真对他有感情,真有能力拯救宋王朝,能指望着保住他的江山宝座的只有赵廉一人。 赵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也不是才意识到这一点的。 但如果时光能重来,他仍然不会善用赵廉,因为政治就是这样,因为他是天生富贵命好的至尊帝王,赵廉只是个边野卑贱草民,应该狗一样敬畏服从天子皇权的臣民草芥,没资格和他讲什么公平,帝王心术,就得耍权谋冷酷无情玩赵廉 他本以为这种至尊君王与卑贱愚忠臣子间的较量游戏会一直纠缠着进行下去赵廉那么年轻强健,他也不老,四十来岁正壮年直到他利用正统大义优势利用完玩死谁知突然就发生了这种事,聪慧绝伦而且强大的赵廉居然没了 至尊太上皇惊昏迷了,宫中慌做一团朝堂这边的好戏却还在继续上演。 此时,身负法纪纠察的朝官也完全忘了自己要担负的维持朝堂纪律的神圣职责,也处在极度惊恐与急思王朝转眼要倒了,自家以后的最根本利益和出路在哪里的核心问题上,哪还顾得上朝堂纪律不纪律、职责不职责 整个朝堂吵闹得厉害, 有漫骂海盗不讲信用太卑鄙无耻的; 有声讨大骂僧人说着佛门慈悲仁义普渡众生实际却干尽天下最凶恶最无耻罪恶勾当的; 有大骂宿元景和张叔夜的, 朝廷委托你们监控好赵廉和沧北军,你们就是这么完成圣命和朝廷殷殷重托的? 蠢才,无能,废物还不尽心,太失职,太辜负圣恩和满朝大家的支持大罪,该死,该千刀万剐并满门抄斩,不,宿元景的罪过太大了,大到天上去了,只杀宿元景满门是远远不够(解恨)的,要诛尽其九族,让其彻底断子绝孙 有大骂沧北那些官员数典忘祖背叛大宋祖国祖地的; 越骂越难听、不堪,无耻。 越议论漫骂,情绪越放开了,大嘴巴越肆无忌惮,没把门的,很快就发展到有人干脆露出不要脸了 有人大骂赵廉自负才智无双,强横跋扈霸道却闹了个归齐是如此愚蠢可笑,竟然敢就这么省心的干脆利落死了?居然敢以死轻巧解脱,不让我们一直玩你利用你愚忠却能干保着大宋江山保着我辈在后方的安逸与荣华富贵真是愚蠢不堪之极,千古笑柄,太不配奇才身份与应担的救国救民责任你这傻瓜贱草竟然敢以死不为我们舍命效劳了 仿佛他们这些悠哉安全高贵舒适体面躲在京城,整天高冠宽袍肃穆神圣扎扎实实混朝堂走过场应付君王糊弄国家大事,一心只从权力和过手公务中竭尽全力谋私的人才是忧国忧民的,尽忠职守的,应该得举世赞颂的大智慧大功臣好官。 站着说话不腰疼。传统习惯,发生事故,第一是推卸责任,摆脱干系,掩盖罪责,找替罪羊 不干事,不肯在那个危险艰难的位置上为国为民,没有责任,就能这么不负责的信口开河归罪指责别人 一切全是别人的错,一切都是肯干事的人不忠又无能。 社会垮了,人心乱了,王朝倒了,他们这些人的荣华富贵眼看着也没了,全是别人的大罪责。首罪在逆臣赵廉 无数华丽堂煌的、粗俗卑劣的言词在轰响,群臣情绪极度亢奋激动,声浪能轰破殿顶童贯、张邦昌从僵尸状态活了,在那静默思索。蔡京也缓过劲了,在此时没人会关心他去搀扶他,他趁着还没成为目光焦点、笑柄,甚至没人注意到他的丑态,赶紧悄悄起来了议论得热烈如火山爆发,却就是始终没人关心如何赶紧解决河北东路危机这个核心的问题。 一副王朝灭亡那一刻必然会上演的丑恶画面。 班列中始终沉默静立的刘韐、欧阳珣,在一片漫骂吵破天的乱哄哄中冷眼悄悄观察群臣的各种神色或表现。 他们二人虽然不知道赵廉撤离的具体计划与时间,但早知赵庄人会在今年全部撤离宋国,以后就是赵岳独自在这边主持一切了。 他们知道真相是什么,在听到皇帝赵桓读奏折惊骇到念出了声宣告了沧北事变时,也装作和其他人一样的反应,观察却是趁机看看这些官员的心性以及到底骨子里藏着什么。 他们悄悄观察到绝大多数朝臣陷入大祸临头的惊恐慌乱,正常。 这些只知腐朽骄奢富贵的废物就该是这样的表现。 但有那么一些人在得知消息的瞬间也同样极度震惊、一副难以置信和惊恐神情,但很快的眼神中就猛烈暴射流露出了某种惊喜? 那是情不自禁。 这样的意外与猛烈冲击下,再城府深,再老奸巨滑,再努力伪装,瞬间冲击反应出来的真实情绪流露也无法抑制。 刘、欧阳二人心里清楚这些人惊喜的是什么。 已暗中早早布局私通了辽国的卖国贼而已。 赵廉意外就这么突然没了。强大的沧北军叛逃了,效劳海盗去了,不再强力捍卫宋王朝,甚至从此不会再出现在东方这片大陆领土上。那么,辽国就雄强了,南下再无敌手,没大阻碍了宋王朝倒了,他们和其他朝臣同样会失了宋朝的官职权力富贵,却可以摇身一变当辽国的功臣照旧荣华富贵,甚至能更风光体面威风辽国想牢牢占领和治理好吞并的宋国就得依靠他们这些精通汉事擅长管理汉人的汉臣才子,尤其是辽国要全力应对女真,根本没多余精力打理宋领土事的现在,辽国只能高度优渥和重用他们这些汉奸,才能成事,那么,官、权、地位以及相应的富贵好处岂能给得低了少了 这种如雷电触身般瞬间造成的巨大刺激与极度膨胀的得意共同形成的强烈亢奋喜悦,没人能做到丝毫不露声色。 因为有杨林、时迁在京畿的情报系统在,刘韐和欧阳珣已经知道些嘴上总是大讲忠君爱国的朝中官员其实是汉奸,但也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 观察着就感觉其他官员的趋势也不对头了, 太多人嘴上在正义爆棚慷慨激昂谴责,在议论事变眼珠子却开始乱转,骂得越发猛烈大声,神情却流露或多或少的心虚来不是自知这一切其实是自己的罪孽造成的却在义正辞严指责别人而心虚,能当朝臣的哪个不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揽功推过,信口说瞎话,久经考验出来的老贼?岂会这时候心虚?心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些人也猛起了通敌卖国心,在急忙盘算着怎么才能迅速投靠辽国并且换取到尽可能大的利益 好一个光辉伟大、轻利重名节操守、名节重于生命的儒教,教育培养出来的尽是些这样的虚伪苟且无耻东西! 二人心中悄悄感叹着,深受震动,却又不禁暗暗嘲弄冷笑:这些王公大臣被辽国吓破了胆,早已习惯跪拜承认辽国的强悍不可敌,早已习惯了敬畏并谄媚着辽国,一听赵廉死了,能守卫大宋的沧北军没了,立马就认定宋王朝完蛋了,没戏唱了,不值得再效劳了,以为强大的辽国很快就会打来,很快就能灭亡宋国不能傻乎乎在宋王朝这棵死树上吊死,得尽早另谋富贵前途,在拼命开动脑筋琢磨怎么才能投靠辽国混得最好,拿什么当最有力的投名状却不知,辽国大冬天的也在忙着全力对付金军趁着寒冬的更猛烈进攻,就算获知沧北事,又哪有力量和闲心思能立即兴兵大举南下? 辽国会欺赵廉之后宋国再无人,却岂敢再轻易招惹宋国这样的大国,让宝贵的兵力陷入南朝这边的战争泥潭,导致辽国两面大战腹背受敌 若是此前没赵廉重创教训了辽国那场大战,没有谈判时对耶律淳威胁的那些疯话,辽国那些自大狂妄惯了的统治者肯定会不顾正和金国进行的场场生死决战而轻佻兴兵南侵,肯定会妄图一举迅猛占了宋国得利并有了广大空间退避金国,可是现在,无论是耶律淳还是知道了赵廉那些疯话的辽高官重臣,他们是从骨子里胆怯侵战宋国领土后的后果的 放下自大,清醒理智深入分析后,辽国也能意识到赵廉嘲弄威胁提醒的那些话并非是危言耸听恐吓。 宋国或许能轻易灭掉,但宋人必定会先乖巧投降后却群起凶恶反抗,不但会夺回辽国占领的领土,还必定会贪婪凶残杀抢入辽国本土抢牛羊抢女人,制造辽国的毁灭性灾难辽国灭宋能得一时之利与得意,却只会更快地灭在金国与宋人的双重贪婪报复扑击中趁着沧北军没了的空虚,辽国可侵吞些宋土却不可逼迫激怒宋国拼命 朝中这些大臣惊惧忧虑辽国会轻而易举灭宋统治了中原,为了续富贵赶紧起了心思当汉奸,这就可笑了。 这是一帮子整天只知盯着内部争权夺利内斗的蠢货,对外,对金辽大战情况到底怎样了,对大冬天了金辽却没消停还在更惨烈大战的事,全都一无所知,仍在听风是雨习惯闭眼拍脑袋决定,一厢情愿不会变的,永远也不会改。 蔡京、童贯等宰相没吵吵,也没参与任何议论,都在微阖双目静静站那沉思着什么。 欧阳珣和老刘却知道,这几个自负智慧才能远见的宰相大佬也全是对外睁眼瞎的蠢货。而且对边军心里上如今对辽军并不真那么畏惧不敢战的情况无知。这几个人不是在那沉稳积极琢磨如何挽救局势,而是在拍脑袋分析辽军会多久打来、多长时间能灭掉宋国、自家在亡国灭种大祸下应该怎么办他们全都在忧虑自己的宰相权势地位利益要没了,知道就算投靠了辽国也绝不可能再有在宋王朝中的风光权势,而且极担心只怕愿意当最忠诚辽国的汉奸也极可能被辽国忌惮铲除 都是该死的渣子 事情耽误不得,赵岳的人事安排计划必须赶紧完成,不能任由这帮子蛀虫白白耗费最宝贵的应灾第一时间,不能任由这些腐7败透了的东西肆意起投敌卖国汉奸心和算计欧阳珣和刘韐不动声色地悄悄对视了一眼。 刘韐猛然出班站出来,须眉飞扬,大喝一声:“肃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