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三帅齐心
四个新边关要员尽管以前并不熟悉,甚至相互不认识,但无疑在看待赵岳家这件事上的态度却是默契一致的。 赵廉死了。沧赵家族尽管还剩下一个子弟活着,实际已经灭族了。梁山泊老二赵岳必定活不长。这是宋王朝一致的认识。可是,这丝毫不影响刘韐等四人对为国家民族创造了空前绝后丰功佳绩的沧赵家族最起码的人性敬意。 哪怕明知道朝廷、皇帝皆是在仇视沧赵,而且仍然不会改变彻底毁灭沧赵的态度。这四人也仍然公然敬重沧赵。 这四位怕是会因为在同情沧赵这件事上的一致而迅速热络,默契成一伙的都在无声的轻蔑我的能力和操守,甚至会排斥我,而且有能力克制我。朝廷根本不敢对这四位怎么样,只要四人能忠心为国守边宿太尉心中敏感的嘀咕着。 他心中也有鬼。 他不止在思想上立马很现实的忘了沧赵家族的功德,而且还干了践踏沧赵的实事:冒风雪酷寒和杀戮凶险亲来清州也是代朝廷亲眼认定赵廉一家到底是不是真死了,看到了三大一小尸骸以及相关佐证也确认了,然后就随意打发了亲信找个破席子卷了尸骸在野外找个天然坑丢进去随便弄点石头土雪什么的埋了如处理死猫野狗一样,如此了事。 这一方面确实是不方便隆重厚葬,以免惊动了河对岸尚不知情的辽国,实际也是宿太尉内心的最真实态度。 若不是,没了赵廉,边关就不保了,宋王朝怕是跟着亡了,说不得他当时在心里也会痛快呐喊一声:赵廉终于死了 原本,在对待赵岳家上,宿太尉也没觉着自己的德行有什么不好的是可鄙视谴责的。 官场就是这么现实。 谁不现实,指定就没前途,甚至连命都会没了。就得及时见风使舵,冷酷无情因此,冷酷对待沧赵,宿太尉心里很坦然。 但是,现在却就是有官场傻瓜不遵守“现实”的官场铁律,而且是有四个。 被鄙视,也不算什么,以宿太尉几十年混官场的堪称卓越级才能混到正二品正经朝廷大佬的黑厚老辣,完全可以轻松无视这种无声的鄙夷谴责:老夫的官途命运又不是你们四个能左右的,尔等再讲良知再高尚伟大,还不是得窝在老夫手下听老夫吆喝关键是,他敏锐察觉到自己的胆识和能力怕是也远远不及这四人,这就是莫大耻辱了,不能承受 如此,在四个边关重权大佬无声的审视鄙视注视下,宿元景在这多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最主要是,这离辽军太近了太危险了,而他马骑得不行,又是冰雪难行的大冬天,危急时跑都跑不及,又这么尴尬 宿太尉当天就立即返回安全多了的河间府。 就算在远离辽军锋芒的河间府,宿太尉内心里也并不感觉安全可靠。 他并不认为刘韐、宗泽、张叔夜,这么三个老家伙文官能领军抵抗住辽军入侵。 这三位新三边统帅,且不说生手带兵能力和守边经验的极度欠缺,只说一点:年纪,都太老了。尤其是宗泽,都快六十岁了,胡子都白了,应该是本可以悠然混朝堂不负责任的干说不干,或退休致仕回家养老了的糟老头一个,哪有那精力能力统军抗敌打灭国级的恶仗? 他才刚五十出头,在官场高官中属于正年轻有为的,却已经总感觉精力太不够用,守边,有很多事有心无力,根本顾不过来,且不说土匪一样的对国家无忠无义边军了,只监军太监和勋贵就已经纠缠不清难对付何况是这么老了的宗泽 在宿太尉心里仍然是:辽国太野蛮强大,辽国衰落了却仍然是霸主级的大国,凶悍辽军不是宋军能打得过的仍然是宋人的这个传统老观念。一提辽国,心里就是恐惧。没了赵廉和沧北军,他对辽军就一点战胜的信心都没有了。 他这么一如既往恐惧辽国,不是昏庸无知,论起来也是很有道理的。 辽国是不行了,不复往日的雄风霸气。但宋国更不行了,经济太贫困,连皇帝都吃不到肉蛋了,就不用说下面的人的日子是如何难过了。宋王朝立国最依赖的财政收入:商业税收,更是惨得可怕。商业一片萧条,除了粮食、食盐、酒水等寥寥无几商业以外,其它方面就几无交易。不是商家屯积居奇,而是根本没有产品可卖。 至今,灾后已过去了一年多了,大宋商业也毫无恢复活跃了些的迹象。 会奇y技巧的劳动力,但凡是手艺较精的,几乎全跑或被强行绑架勒索去海盗那边了。 没有工匠,光有店铺工坊有什么用? 连国防最紧缺和迫切的武器都无法做些保障。 如今有大量异族奴隶或本国罪犯充当了矿工负责开矿,但是,极度缺乏技术人手冶炼和打制武器。干着急,没用啊,朝廷为此急得大动肝火,严厉问责,已经杀了太多负责管理将作监之类公务的官员,恼恨其在其位这么久却压根不懂冶炼制造也从没上心过自己的这项职责,大恨这些官员只会说嘴,只会上下其手贪污国孥,只会吟诗做词风花雪月,只会抱怨自己太屈才了,窝在工部、将作监之类的这种根本不是体面士大夫该干的也难以出政绩升迁的职位上正经工作一窍不通,汇报工作时说得挺象精通业务那么回事,却一干就露馅了,啥也不会,尸位素餐可是,再怎么杀,再怎么严厉职责,也没用。不会就是不会。威胁干不好就杀头,那些官员不会,照样还是不会。他们只会道德文章和说教别人 庆幸的一点是, 海盗为了巩固在宋国的长期利益,不想宋国转眼轰然灭亡,居然好心了,把从宋、辽、金国以及灭亡的西夏抢的弓弩枪箭如山一样大量廉价又卖给了宋国 海盗还大方的出售盔甲,尽管铁甲极少,尽管都是直接卖到边军那,却要朝廷付款流失了大量铜钱,造成宋国的铜钱也日益紧张,但这无疑极大增强了宋军的实力,及时解决了国防陷入灭国最危险时最迫切要解决的武器难题。 另外,海盗白丢给宋国当苦力佃户用的那些西夏的吐蕃的统治者,有一些也是懂冶炼制造的,可强行利用起来。 如此,宋事上才慢慢缓过点气来,有点信心能抵抗辽国而保持国不灭。 但,宿太尉内心却从来不这么认为。 只看看宋军构成,包括朝廷用于镇国的所谓禁军在内,如今都是些什么人,他就灰心丧气了。 各种只会祸害社会的坏蛋组成的军队,你还敢指望这些烂家伙关键时能奋勇保国? 不是一听辽军要打来就直接轰然炸了营集体逃跑了,这已经是很不错了 事实上,宿太尉在来沧北前就已经秘密收拾好了平日里收的孝敬钱等要紧的东西,随时准备弃边关逃回京城 他认为唯一可依赖的沧北军没了,这回宋王朝指定是完蛋了,是今天还是明天的差别而已。 沧北事变不可能辽国一直不知道。 辽国一旦得知最恨也最畏惧的赵廉居然死了,这么凄惨窝囊得死在自己部下手里,那一准会高兴到疯了,一准会大兴兵马打来宋朝廷指定会苟且投降或直接灭国。 宿太尉却不想自己在边关被杀或投降,要跑回京城随着朝廷行动。 朝廷投降了,或是国灭,宋官员自然集体投降了辽国,他作为其中一员是跟着投降的,这样就不会突出刺眼,不会成现实与史书上重点骂的那种汉奸卖国贼什么的。 如此,在现实,他可以为自己的无骨无耻士大夫投降行为有理由做辩解。而史书评价,弄不好不但不会被定为汉奸卖国贼,还会被后世人理解同情。他的投降行为可以被后人翻案解释为拘于当时现实的万般无奈隐恶扬善可是中国文化与道德的传统。历史上再坏的人再罪恶的官,后人做评价时也总会千方百计从其乌烂中找到点亮点予以赞扬肯定。此为士子读书人信守的君子之德。就连孔圣都专门有这方面的言论。 而记录历史的总是读书人,就可以为前人隐其恶而扬其善,甚至篡改历史,完全颠倒事实都不算什么难事。而那些真正的好官、民族英雄,却会妨碍大家当官捞钱痛快的当爷享乐再对国家民族有功,再正直无私,也会被记录历史的人巧妙的不动声色的暴、夸大甚至干脆造谣其污点,消弱其光辉,甚至有否定其正面形象这就是儒教文明与社会的好处世界总是士大夫说了算的。士大夫总是要耍权捞钱贪酒色风花雪月尽情享受国家利益的,总要为士大夫群体的光辉形象着想,无论是历史的,还是现实的,都会注意极力维护,极力把其描绘成更完美高尚,让世人相信士大夫高洁就该掌国。 宿太尉读过太多书,很有学问,早把历史和中国的事看透了,和其他明白的官僚一样在国破民族危亡时就敢擅自弃职守逃跑,就敢顺所谓的天道大势,顺所谓不可阻挡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恭敬虔诚的跪拜异族脚下,争取能在异族建立的中原王朝再当官继续富贵荣华,并针对太了解的本族弱点,帮助异族更有力有效更长期稳定地统治奴役好华夏,当上更大的官,获得更高的尊荣体面威风。 中国的历史上有太多这样的丑事,教会了宿太尉太多这方面的见识和经验,遇上王朝末就有适时应变的能力。 宿元景娴熟玩着官场虚情假义告别场面的作秀事后,在刘韐李纲等四人的黯然冷视下,坦荡的消失在南下的风雪中。 知道宿元景是如何轻贱冷酷对待赵廉一家的遗体事的张叔夜,盯着宿太尉的去向,冷笑一声:“大家齐心戮力守边为国尽忠,宁死不退不负圣恩?” 他指指宿元景的去向,“你看他是不是在仓皇逃窜,急急如丧家之犬,急于逃离这凶险的边关,躲到安全的河间?” 刘韐、宗泽,还有李纲都闻声扭脸看着张叔夜。 张叔夜敢说敢干,根本不在意这三位心里是不是赞同他的指责嘲讽,又说:“他是要我们几个誓死守边不退,他可以在后方安全消遥却有大功,要我们死在边关,他却可以得空逃回内地等着随朝廷那帮人一起投降辽国新主子吧?” 说着,他恨恨地握住腰间佩剑,低声咆哮道:“国事就是被这帮伪君子伪才德忠臣能臣齐心协力不负责任的祸国十几年给搞砸了。大宋王朝被他们折腾得眼看要亡了,他们却没事人一样照样居高位说空话坦然享受荣华和权势。可恨!” 张叔夜如此愤恨如此激动,主要是他虽然只短短来了几个月,却已经看清了宿太尉这帮人在河间到底在干了什么。他镇守霸州受到了河间府这边以及霸州这边那些人的太多牵制干涉,已经遭受了太多刁难和麻烦。偏偏边上就有个朝廷、君王暗视为逆贼奸臣而痛恨其怎么不死,实际却是真正在忧国为民坚定守边的人——赵廉,在作对比。 宿太尉一伙人边关势力所为与赵廉所为的鲜明对比,张叔夜这么聪明的人就是眼瞎了,只听汇报,也能看明白了到底谁忠谁奸、谁才是甘愿吃苦受罪牺牲在这残酷边关真正为国为民族的。 赵廉在忍辱负重竭尽全力保国。 张叔夜在这霸州边关终于理解了赵廉的苦衷,不再是以前那样根据传闻对赵廉评价恶劣。 在赵廉出事以前,他甚至很羡慕赵廉能一切说了算想怎么干就能怎么干。 他只恨自己醒悟得太晚,到边关也太晚,没有赵廉那样的能力和势力可以按本心尽情做为国为民的事 他已经在试着模仿赵廉霸控军权 宗泽满面忧色叹惜一声。 李纲望着南边,神色复杂,目光中也有愤然 刘韐却笑了笑道:“叔夜,不必如此愤闷无奈。这三边从此是我们说了算。只要我们心齐就能打理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