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4 空间风暴

    记忆在闪烁。

    1983年8月12日。

    伦敦。

    “好久不见啊索菲亚，你真的长成个大姑娘了。”

    “老师，我请你帮我设计一座实验室。这是初步的构思，麻烦你帮我将它完善。”

    “这、这不可能，哪里会存在这样的实验室？这完全就是狂想！”

    “不，它存在的，叫做泰伯利亚，我希望由你来帮我完成它的第二阶段。老师，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也想邀请您来泰伯利亚工作，一起研究最激动人心的生命科学。”

    “‘您’？我、我，我竟然值得你用尊称？索菲亚，你变了，你不像从前的你了。”

    “是的，我变了。人总会长大，不可能一直像从前一样一片空白。”索菲亚轻柔的笑着，恬静中带着微微的喜悦：“不过至今为止，我觉得我的变化都还不错，我很喜欢。”

    记忆在跳动。

    1983年10月24日。

    泰伯利亚。

    “我们终于用无限之砂合成了全新的材料！这种材料不仅能够承受空间波流的侵扰，而且根据无限之砂的混入比例不同，还能够对生命刻度进行精确测准。我将这种材料命名为白元体，它会成为超空间建设中真正的基石。亚当，猜想泳道终于可以开始正式动工了！”

    “嗯，我知道了。”亚当的表情在温柔中带着隐约的阴霾：“选个好日子，然后动工，建好了猜想泳道之后，我也想第一个尝试一下超空间深处的感觉。就连我，也没去过太深的地方。”

    记忆在流逝。

    1984年1月1日。

    “猜想泳道基本落成了，总计1584个单元，每一个单元中都能够独立进行试验。在猜想泳道中进行科学研究的话，任何项目都会大大加速，我设想中的实验室终于正式开始搭建了！”

    “所有项目都能加速？为什么在超空间中的研究能够加速？”

    “你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我认为我们对超空间本身的认知还很浅薄。我们不知道超空间从何而来，深处有什么，更不理解很多特性的作用机理。亚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往深处对科研的加速就越大，但这不正是一个很好地研究对象么？下一步，我要仔细研究透它。”

    “好吧，未来的大方向由你来定，但摆在我们眼前的事情就是该选择谁进入猜想泳道中工作。”

    “这确实是个问题。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进入猜想泳道。即便有白元体保护，普通地球人对超空间深处的承受能力也有高有低。我会赶快拟定出一个名单来，猜想泳道将会成为真正承担前沿科研项目的地方。”索菲亚露出了深思的神色：“不过，为什么会出现个体差异呢？而且耐受性与在超空间中生活的时间似乎呈线性相关……”

    还有一些杂讯记忆，如同老旧电影一般模糊的闪动着。

    这些记忆并非来自于虚空中的记忆源头，而是来自于对接而来的那些“祭品”的脑海。

    1984年，不知名时。

    “彼得森，这是索菲亚拟定出来的第一批进入猜想泳道的大名单。包括你我在内，一共十八个人。”画面中的亚当，与在索菲亚面前完全不同，显得阴郁、压抑，还有欲择人而噬的狠辣。记忆的主人感受到的莫大的压迫，甚至不敢与亚当对视。

    他只能看到亚当抬起手，用食指重重的在名单上点着，只能听到他用冷漠的音调强调道：“除了你我，剩下的十六个，我要你彻底摸透他们。除了那些老生常谈的事情以外，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他们到底是在为谁工作。”

    “为索菲亚？还是为我？”

    啪啪，记忆的主人的肩膀被沉重的拍了拍，耳中传来了深沉的声线：“我希望他们明白自己的老板是谁。”

    记忆的主人接过名单，他低垂目光，双眼第一刻就聚焦在某个数学天才的名字上。

    “老板，我明白您的想法。”记忆的主人同样语调阴森：“其他人相对来说好办一些，但这个人可是个榆木脑袋。而且索菲亚女士，似乎很倚重他。”

    “身为运营长官，你当然有权力颁布实验室管理条例。年轻人，正处在血气方刚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行差踏错。我们虽然理解，也愿意原谅，可一旦违反了条例，便只能按照规矩处理，谁也不能包庇。”亚当扎德轻轻挥了挥手：“让他去牢房里冷静几年，或许就成熟了。”

    记忆的主人立刻垂首：“我明白了。”

    无穷记忆纷至沓来，一处又一处闪烁不停。情况危急，生死一瞬，由不得细细观看。万万千千的记忆碎片奔涌而来又划过身边，唯有最深刻的那几幕才能荡漾出涟漪。

    唯有一句话，从记忆的深处幽幽回荡，就像亲人在反复叮嘱。

    “空间波流不像风，不像水，反而像网。”

    “体量越大，就越能够抵抗。”

    “但体量越大，也越容易被影响。”

    “干涉，是双向的。”

    “切记，干涉，是双向的……”

    嗡，记忆的世界乍然收缩，物质世界中的三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塌压的空间，以及为王前驱一般的毁灭爪牙在肆虐。暴走的地水风火汹涌而来，不停围剿着泰伯利亚实验室残存的最后的生存土壤。

    “我找到了！我找到路了！”杨绮兴奋大叫：“泰伯利亚的的第一块基石，那座最初的科学之门中，有四个接入猜想泳道的接入点。我们通过接入点进入猜想泳道，利用白元体为自己争取生机！”

    精神中还有零碎的记忆在不停涌来，杨绮有种感觉，第二层级不会是结束，一定还有更深的层级。而按照老姨的特点，只要还有更深处，她就一定不可能在浅处转悠。不管是老姨生还的可能，还是治疗强纳森的可能，一定都在泰伯利亚实验室的最深处。

    风驰电掣，全速突进。猛烈地狂风迎面而来，金属扭曲的咯吱声响中，眼前的通道就像恶魔咀嚼的口腔一般不断扭曲翻转、变幻形态。上一刻还畅通无阻的笔直道路，下一刻便被扭的弯弯曲曲、挤压的结结实实。耗资恐怖的泰伯利亚实验室第一层级，真的快要走入终末。

    轰轰轰，沙罗曼蛇火力无穷，逢山开山遇堵破堵，这些都不用杨绮操心。

    她操心的只有一件事。

    “干涉，是双向的……”

    “体量越大，越容易被影响……”

    杨绮看了看自己的侧身像，又瞟了一眼天选者们的界痕，最后牢牢盯住了强纳森和苏慕华。干涉是双向的，界痕有能力排开混沌，同样的，空间的乱流也更容易捕捉天选者。对于多维空间来说，一行人中体量最小的，恐怕就是身为普通人的强纳森和苏慕华了。

    狂风中，杨绮忽然脱开了沙罗曼蛇的结扣，回身出现在一直处在保护位置的苏慕华和强纳森身边。

    杨绮伸出左手，用力的握住了妈妈的左手。

    “妈！”杨绮只喊了一声，精神相连的苏慕华已经立刻明白了。人至中年依然无比美丽，如此生死一瞬却毫无畏惧，苏慕华用力的对杨绮一点头：“你放心。”

    千言万语无需说出，母女两人自然知道对方的想法，知道对方的担忧和意图。

    然后杨绮又伸出右手，用力握住了表弟的右手。

    “表弟。”杨绮稍微多叮嘱了两句：“一会儿还会有大战，那个玩把戏的必然有后手，光屁股的也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其他敌人我搞定，而你，我要你寸步不离的跟紧我妈。现在空间在不停塌压湮灭，可这片超空间是老姨的超空间。不管有多少障碍、多少麻烦，如果说还有人能够走到最深处的话，那么不会是其他任何人，非你们俩莫属。”

    “你放心，我誓死保护好老姨。”强纳森回握右手，用足十二分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

    “嗯。”杨绮深深的看着两个人，言有尽而意无穷。

    不可观测的亓梦微微侧目，看了一下苏慕华的左手和强纳森的右手，眸光微微闪烁，继而又恢复了古井不波的沉默。

    轰隆，巨大的金属墙壁被轰开。所有阻碍都被扫平，众人终于赶到了最古老也是最初的泰伯利亚实验室。

    科学之门。

    这里是超空间最稳定处，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也是最后一块净土。围剿而来的毁灭在此似乎也寂静了一瞬，仿佛在敬畏着留在此处的某种烙印。但下一刻，喧嚣的毁灭风波变本加厉的横扫而来，即将彻底摧毁一切。

    再看接入点，那些传送用的设备，竟然全部被破坏了！

    毁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该死该死该死！！”有人绝望的大叫起来：“有人抢在我们前面来过这里，这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啊！”

    这是自然教主的素质第四连，还是幸存的“神”的绝户计？

    不知道，但也已经无路可走了。

    可就在此时，就在这个在维度上距离猜想泳道最近的地方，白色，那绝对的、至高无上的白色，终于再现。

    苏慕华将左手高高举起，张开五指，掌心中豁然出现一团白色。她将白色高高擎起，就像手中托着一座天堂。然后，她的左手，噼啪一声猛然握紧。

    轰隆，还是那种没法描述的轰鸣声，汹涌的白色再次将众人淹没。

    在普通天选者的感知中，再次有一段无法被察觉到的时间被抹去了。

    这段时间或长或短，但对他们来说都统统不存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争执，出了什么样的事，但在灵觉的最深处，似乎有一阵阵声音在滚滚回荡。有豪迈的呼喝，有恐惧的嚎叫，又愤怒的大吼，还有一道尽在掌握的、让人忍不住想抽死的欠扁声线。

    “如我所料，你们都来了。”

    遥远处的第三个魔方突的一下停顿下来，霸者魔像悠然道：“但在我的主场，你们没有胜算。一个准备万全的法爷，是不可战胜的。”

    然后一个中年女声响了起来：“你的主场？随随便便说这种大话，我同意了吗？”

    嗡嗡嗡，无形的波纹从超空间的深处产生，然后卷向了三维世界。

    嗡嗡嗡，一道道波纹，就像一个个刷子，不停冲刷着整个地球。在这一刻，猜想泳道，与地球世界，两片空间同时起了褶皱。

    唰，有人出现在东京堡垒。

    “这……我、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那天选者赶紧上下摸摸：“我一点不少的回来了！”

    唰唰，有更多人出现在东京堡垒。

    “我们也回来了？终于从恐怖的空间毁灭中回来了！”“是女王的母上大人把我们送回来的吧？和自然教主都能掰掰腕子，母上大人万岁！”

    唰唰唰，一个接一个的人出现在东京堡垒中。

    但这些未必都是友军。

    总计三十余人的敌方天选者同样出现在东京基地，能够自九死一生的杀机中逃得一命，这些天选者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而且也是“神”那边仅剩的天选者中的绝大多数了。

    他们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立刻准备展开攻击、突围出去。

    但天下无人布置许久的阵地岂是闹着玩的？

    剧烈的战斗立刻爆发，而且以一边倒的形势快速演进着。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回来了。

    “我、我的大宝贝儿啊……”失去了所有存在价值的不丈夫抱着脑袋躲在掩体后面，泪如九曲河、声似鹃啼血：“我的大宝贝儿，你哪儿了啊！”

    同时，地球的另一端，文明古国埃及。

    当地时间下午三时许，在刺目的阳光中，为数不多的旅者正在滚热的沙漠中蔫巴巴的前行着。从前热闹非凡的世界景点胡夫大金字塔，现在也没有几个人有闲情逸致来这里做日光浴了。

    可就这寥寥无几的几个游客中，却有一个忽然惊呼着拿出了手机对着前方一顿乱拍。

    “看啊！半空中忽然下起了流星雨！”

    更多的人抬头，然后瞠目结舌。

    不，仔细看看那并不是流星雨，而是人！一共十来个人无中生有的忽然出现在半空中，然后像流星一样坠落向下面的大金字塔。

    “哦，天呐，竟然有个巨人！那里竟然有个裸-体的巨人！看啊，真的好大！”

    游客尚在惊呼，巨人已经带着噼啪炸裂的雷光，一拳重重砸在了金字塔上。一个瞬间，金字塔的塔尖就像被啃了一口一样，崩出一个巨大的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