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杀意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有时候人为了达到目的,使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也是无奈之举。 凤依兰告诉自己,她是被逼的,如果不这么做,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白费了,一旦那些事情被揭穿,她也好,凤家满门也罢,都将毁于一旦。 自从那场梦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回头。 她不愿意嫁给太子,不单单是因为,那是一个内心肮脏龌龊的东西,表面装的正人君子,实则衣冠禽兽。 纵然皇后的家族,势力非常庞大,但她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岌岌可危,朝不保夕的家族。 更何况,太子的后宫里,还有一个让他万分宠爱的妾室,甚至生下了皇长孙。 她凤依兰,如何能与一个卑贱的奴婢争宠? 起初,她是真病了。日日忧思,如何能好?可当她听说,轩曜为了她,孤身一人去南疆,只为替她寻找一线生机! 她就明白,自己还有活路! 梦里,她见到一个神仙,他说自己是月老,原本给她安排的,是皇后命格。可谁知,太子自毁前程,失去帝星庇护,她的姻缘有变,改成了六皇子。 只是六皇子竟着急救人,去了南疆,这恐怕,会断了她的姻缘路。 凤依兰焦急万分,苦求神仙为她指明道路。神仙给了她一个法子,只要她依计行事,就能得偿所愿,把轩曜找回来。 她按照神仙的指示做了,轩曜也果然回来,并且变得跟从前不太一样,更聪明,更智慧,更得皇帝宠爱。 她也如愿以偿,彻底摆脱太子的口头婚约,从此成了自由之身。纵有人嘲弄,说她从此以后,恐怕再也嫁不出去,但凤依兰知道,只要轩曜还在,终有一日,她会站在天下女人都羡慕的那个位置。 她始终相信,轩曜心里有她,否则天下间,会有哪个男人,心甘情愿为了毫无关系的女人,去南疆那样的荒蛮之地,冒险寻找救命的药。 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但是每一个人都跟她一样,认定安王轩曜,心中爱慕凤依兰。 在做第二个梦以前,在来到南疆以前,她一直都没有怀疑过轩曜的真心,可昨天那一幕,她开始动摇。 神仙说的话,是真的。有人威胁她的地位,这是她唯一一个,坐上皇后之位的机会,若是再被旁人破坏,她不仅会失去皇后的位置,也会失去心头所爱。 是的,她心里有轩曜,只是从前懵懂无知,直到皇后想将她赐婚给太子。 那时候,她猛然醒悟,自己心里其实早就有了轩曜。 三年时间,两人独处的时光虽然不多,可是一点一滴已经在她心中形成一个概念,轩曜便是她最爱的人,没有任何人可以抢走轩曜。 “小姐,这么做真的合适吗?要不然....” “怕什么?我也没想做什么,不过是想亲眼看看,她到底生的什么模样。想要亲口听她说说,她到底跟安王是什么关系。” 三日来,轩曜根本没有见凤依兰,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连皇帝谕传送的指令,都不着急去听。 她试图打探消息,可唯能问询的连盖,也对她隐瞒起来。这反而让凤依兰,对院子里这个女人更加好奇,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被这么藏着掖着。 趁着下人引开侍卫的瞬间,凤依兰带着嬷嬷快步走进院子,这院子似乎是主院,本该是让安王居住。精致典雅,不同寻常。 却偏偏,留给那个女子。 这样的情况,让凤依兰如何能够不多想?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让嬷嬷敲了敲门,可屋里没有回应,于是她就让嬷嬷推门进去。 进了屋,在偏室内,二人看到一个背对她们,侧卧在贵妃椅上的女子。 那青灰中间,夹杂着白色的发丝,是那人没错,只是凤依兰没想到,对方这时候竟然在休息。 与嬷嬷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嬷嬷想,既然来都来了,也不不应该为畏首畏尾,于是慢慢走过去,试图将女子唤醒。 嬷嬷用惯常的声音,呼唤道“姑娘...姑娘醒醒,我家小姐前来拜访。” 这大概是最不合礼数的方式,哪有人来拜访别人,却连招呼都不打,硬闯进来的。 那女子显然没听见,根本没有搭理。嬷嬷冷了几分,又大声道,“姑娘,姑娘醒醒,我家小姐前来拜访。” 这一下,那女子终于有了动作。 凤依兰见她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来,转头看向二人,待更看清女子的脸,凤依兰心里猛然一惊。 这明明是张少女的面孔,为何她的头发,却有着老者才有的灰白? 凤依兰以为,她再如何,也该是有点年纪的少妇才是。 太不对劲了! 女子看二人的眼神,十分淡漠,没有惊慌,没有害怕,好像在看看两件死物。 凤依兰心中,莫名升起这样一个念头。还不曾说话,嬷嬷却有些语气偏重,训斥起来。 “姑娘好大的架子,我家小姐来拜访,你不说起身相迎,也不该如此怠慢。” 嬷嬷算是说的委婉的,如果是香儿在,只怕早已破口大骂,说她不识好歹。 此时凤依兰,倒有些怀念香儿的莽撞,对付这样的女子,香儿那样,其实最为合适。 面前的女子站起来,就像没有看见她们两个,自顾自的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这举动,分明将他们视作无物! 凤依兰阻止嬷嬷继续说话,压下不悦,努力温和笑道“忽然来访,实在是叨扰姑娘了,只是依兰心中有些问题,实在好奇的紧,想要问问姑娘,所以才贸然前来,若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那女子喝完水,总算有了一点反应,只不过,这反应让人忍不住有些胆怯。 她笑的有一丝邪恶,“我要是不见谅呢?” “你...”嬷嬷也被她嚣张的态度激怒,险些破口大骂。 “姑娘言重了!”凤依兰及时阻止她,继续道“我只是很好奇,轩曜为何将你囚在此地,你又不是犯人,他对你这态度,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如果是犯人,应该关在牢里,如果是客人,也不该这么关着,你总不会会,是艳客吧?” 女子挑眉,艳客? 这其实是一个侮辱性的言辞,一个被权贵囚禁在后宅中,没有身份的女子,要么,是青楼里迎来送往见不得人的妓女。要么,是从民间抢来来的玩物禁脔。 无论如何,这种女子都是失了节操,身份低贱的玩物,这种人,被称为艳客。比外室,还不如。 哪个女子,愿意听到这样的称呼? “我若是艳客,那你就是连艳客都不如的货色,毕竟,你送上门来,人家都不想要!”女子鄙夷不屑,瞬间激怒对方。 “贱婢,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便是宫里的公主见了她,也要礼遇三分。我现在就拔了你的舌头,让学学规矩!” 嬷嬷大步向前,誓要狠狠收拾这贱人,为自家小姐出了这口恶气! 守在门口的侍卫,忽然听到惨痛的尖叫声,连忙冲进院子,便见一个老嬷嬷,被人从屋子里扔出来。 不,准确的说,是被踹飞,撞门而出,狠狠摔在地上。 嬷嬷吐了一口鲜血,痛晕过去。再然后,凤依兰也被扔出来,正好砸在嬷嬷身上,也晕了过去。 侍卫认出人,连忙跑过去。只看到,原本关在屋里的女子,慢慢走了出来,只是那面容,诡异邪魅的很。 她的眼睛,轻轻扫了一眼门口的侍卫,笑得很诡异。“就凭你们,也想困住我吗?” 两个侍卫紧张道“姑娘,殿下吩咐,不准您离开此地,还请姑娘回去,莫要为难我等!” 女子嗤笑,“你们玩忽职守,让别人闯进来。好在来的只是两个弱女子,如果来的是刺客,那我不是连命都丢了。” 一言戳穿二人的失职,两人也自知办事不力,但连忙告饶“还请姑娘恕罪,我们现在就处置此事,姑娘莫要离开,否则殿下定会勃然大怒,严惩我等。” 女子满不在乎的笑笑,“我为什么要管你们的死活?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的主子,又不是我的主子,想关着我,也太不自量力了。” 她抬脚就往门口走,那两人怎么能让她走,立刻发出暗号,看守的侍卫纷纷出现,将院子包围,显然是不打算让人离开。 荼宛看看这些,身配利刃的侍卫冷笑一声,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之下,忽然飞身而起跳上高墙,纵身飞出高墙外,逃了出去。 这墙将近十几尺高,谁能想到,这女子有这份本事。看守的侍卫长连忙道,“赶紧去追!来人通知殿下,出大事了!” 手下指着凤依兰主仆道“那她们怎么办?” 侍卫长头疼,即刻道“去通知管事的,把人弄走,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这事儿一会儿殿下知道,还不定怎么责罚你我。” 于是几人兵分三路,各自忙碌。 可荼宛的速度太快,快到他们无法追击,明明是往这个方向跑的,却瞬间消失不见,侍卫们叫苦连天,“大人,这...这女子该不会是妖怪吧,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侍卫长瞪他,“我他娘哪知道!” “真是奇了怪,前几天不都安安静静,没什么事吗?怎么忽然就发疯了?”有人疑惑不解的问。 侍卫长也觉得奇怪,立刻叫来两个看守的人,问了一遍过程,这才明白,此事恐怕跟那个凤小姐有关。 于是也不管其他,先在心中捋捋,决定把事情的主要责任都推给这两位,但愿安王殿下,不会太责怪他们。 也只能心存侥幸了。 轩曜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布置人手,想要进梵净山。 可连着几日,山里的情况,他一无所知,只对周边摸了清楚。 由此看来,梵净山的确是危险重重,生人勿近。他若要进山,必须要寻得,熟悉山林的樵夫或猎人做向导才可。 正与连盖商量着应对之策,就听到侍卫来禀报,余完跑了。 轩曜急忙跑回去,看到现场一片凌乱,心里看出,她走的怒气冲冲。 一封书信都不曾留下,可见是突然决定走的。 轩曜心中五味陈杂,着急知道,她为什么要走。 “殿下,属下有罪,没有管束好手下!这两个侍卫贪嘴,才让下人下了药闹肚子,所以给了凤姑娘进入院子的机会。” “也不知凤姑娘主仆,说了些什么,惹得屋里的这位姑娘,勃然大怒出手打人,逃了出去!属下实在是尽力阻拦了,可那胡娘本事不是一般的高,我等阻挡不及啊!还请殿下,饶我等不死!” 侍卫长连连磕头求饶,却三言两语,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在别人身上,轩曜不说话,只是抬步走到了凤依兰的院子。 大夫正在给两人诊治,见轩曜来,连忙起身请安。轩曜示意他继续看诊,好一会儿,大夫才从内室出来。 “大人,这二位妇人,年轻的伤势轻,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吃两副安神汤就好。这年纪稍长的嬷嬷,恐怕伤的重一些,但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多些时日修养,莫要轻易动弹,否则受伤之处,会疼痛难忍。” 轩曜点点头,看来她手下留情,并没有要害她们的意思。 但是,她为何如此恼怒? 轩曜在屋子里坐了片刻,凤依兰在大夫施针之后,终于醒过来,看见轩曜,神色恍惚道“我这是怎么了?” 轩曜坐在她床边,面容复杂。“表姐莫担心,大夫已为你整治过,你不过是受些皮外伤,又因为受惊吓,所以才晕过去,好生休养些日子便可。” “那嬷嬷伤得重不重?” 轩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低沉道,“也没有性命之忧,只不过嬷嬷年纪大一些,胸口受重击,需要多些时日才能养好。这些日子,我会让其他人来照顾你,你不用担心!” “轩曜,你就不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凤依兰努力坐起来,靠在床头,紧紧盯着他看。 轩曜沉默一会儿,挥挥手,让屋里伺候的婢女都出去,都没有人了,他才张口道,“表姐若是愿意说,那就告诉我吧。” 那句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在说,你若想跟我说真话,那我就听,如果不想说,那就算了。 凤依兰心里有些忐忑,稍微犹豫一下,才继续道。“我这次来,是奉了陛下的秘旨,有要事传达给你。可我来这里三日,你不闻不问,倒是几次去见那个院子里的女人。我也是一时好奇,想去看看她,所以才才骗过侍卫进了院子。” 轩曜沉默看着她,等待她继续往下说。 凤依兰见状,又继续道。“我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妥,原本我只是有些好奇她是谁,可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忽然..忽然...” “忽然怎么了?” 她忽然抓住轩曜的手,紧张问“你实话告诉我,她是不是一个脸上有红斑的苗女?” 轩曜瞳孔紧缩,没有接话。但凤依兰从他的眼神,还有他的僵硬的肢体反应,知道了答案。 “表姐为何要问这个?” 凤依兰看着轩曜抽回自己的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流失,她心里微凉,压抑道。“你忘了,我是奉陛下的命令前来此地的,想来,陛下与你说过,我做了一个梦,这个梦跟你有关。” 轩曜一顿,不明白她的梦到底有多重要,重要到皇帝要千里迢迢,将她派到南疆来,传达自己的旨意。 “原本,我只是觉得奇怪,所以才去找国师解梦。梦里,我梦到一个神仙,他跟我,南疆必有大乱。会有一个,脸上带着红斑的女子,以邪恶之术掌控南疆,为天下人带来灭顶之灾。” “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轩曜有些紧张,凤依兰看到他微微前倾的身体,知道他很关心这个梦。 她心里不舒服,郁郁道“他说,只有你能够解决这个困局,如果....如果不找到这个人,那么不仅南疆,整个中原都会沦为人间地狱。我们必须必须在她觉醒之前,杀了她。” 轩曜猛然站起来,深吸一口气,隐忍怒意“父皇实在是年迈了,你不过是做了一个梦,他却信以为真,我看你们二人都有些小题大做。还是说,国师与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串谋?” 凤依兰震惊,坐直身子,紧张问他“在你心中,我便是这样的人吗?我的心意,难道你不懂吗?就算是伤害全天下的人,我都不会伤害你。” “你来了南疆,那个女子首先会伤到的人就是你,我实在是太担心你,所以才去找国师解梦。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认为我与国师有所串谋?” 轩曜沉默不语,并没有选择相信她,凤依兰气急,却知道不能与他争吵,于是道“原本我也不信,可神仙说,我若来此地,极有可能在你身边见到那个女子。我本来不信,可你院子里关着的那个女人,她分明就是.....” “住口!”轩曜已经不想再听下去,厉声阻止她。“表姐,你累了,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见他要走,凤依兰连忙下床追过去。 轩曜却关了门,不予理会。凤依兰在屋里大喊“轩曜,你不能不信,我见识过她的危险,她不是人,就是个妖怪。国师的预言从未出错,你难道因为一个妖怪,祸害天下苍生吗?” 她的叫喊让轩曜停下脚步,但轩曜没有回头。 凤依兰隔着门,看到他停下的脚步,以为他心里有几分相信,于是又继续喊道,“你信我,只有杀了她,才能够平息祸端。你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有了皇帝的宠爱,封为安王,难道要因为她,毁了这好不容易得手的权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