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事端
“王爷,尸体都在这里了,一共四具。” 轩曜欲上前看看,连盖却连忙拦住他。轩曜疑惑,“怎么了?” “王王爷,要不还是算了,您还是别看为好。” 轩曜见到他担心胆怯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笑一声,“连大人也算是身经百战,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怎么如今,你也怕了?” 连盖还没来得及解释,又听轩曜道“再说,明明是你让我来,怎么眼下又不准我看一看?” 连盖苦笑摇头,“殿下恕罪,是属下思虑不周。告诉您这件事的时候,属下也没想到,这尸体...实在是死者的状态,不是一般恶心,您还是别看为好!” 见他纠结难受的脸色,轩曜不觉抬抬眉,“当真如此恶心?” 连盖郁闷点头一下,“属下也算是见多识广,手里人命无数,这刑部大牢也去过。可...可看了这尸体,属下回去至少有一年时间不敢吃肉!” 听到他这么说,轩曜更是来了好奇,“既然来都来了,无论如何还是要见一见的。” 不等连盖阻止,他已经上前,推开棺材盖,一刹那,他眼前出现一团血肉模糊的脸,眼珠子被挖出来,好不容易找到,被放进黑黑的眼眶内。 脸被啃的出了白骨,整张脸血肉残缺,只剩半边鼻子还有轮廓。 而尸体其他地方,勉强用衣裳遮挡可任谁都看得出来,衣裳底下有一半地方是不完整的。 不仅如此,因为这天气湿热,虽然做了防潮措施,又撒了石灰粉,但这气味也委实难闻的很。 轩曜凝视稍许,面不改色让下人合上棺材盖。 连盖甚是诧异,安王殿下竟如此镇定,毫无反应。 “仵作怎么说?”轩曜慢慢往外走,出了这屋子,屋外的阳光祛除一身阴冷湿寒之气,顿时让人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连盖跟着出来,亦深深松口气。“仵作说,这的的确确是被啃咬,吃成这个样子的。若不是有妖怪作祟,他实在难以想象,有哪个活人敢做这样的事情。” “听说...是猫妖!?”轩曜又问了一句,走下几步台阶,往院子里唯一的石桌走去,想要休息一下。 “是,仵作在他的身上查验过,发现有猫的毛发,还有爪子的痕迹,而这些尸身被啃咬的模样,像极了被猫的牙齿啃过一般。” 轩曜听到这里,脑子里不觉浮现妖怪这两个字。他恍惚记得,曾有人跟他说过妖。 这世间也的确有妖,可惜记忆朦朦胧胧,一片茫然,根本还记不清楚。轩曜想了想,回头问连盖。“你说无端端的,怎么会有猫妖害人?这些死者,他们之间可有什么关联?” 连盖无奈摇头“实在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一出事儿,我们就立马让下面的人去查。一共是死了两男两女,但他们之间毫无关系,也不曾有什么过节,更没有住在一条街上,甚至是没有同样的姓氏。” 方方面面他们都查了一遍,实在弄不清,这几个死者之间的关联。可见这猫妖杀人,也许就是偶然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偶然就很难办了! 没有规律可以追寻,处处有着变动,每一个查案的人,都害怕这种情况。这种连环杀人案,若毫无共同之处就抓不住凶手的目的跟动机。 更糟糕的是,这里面还有猫妖作祟!若真是妖,这案子要如何查下去?他们要怎么收拾局面? 轩曜想了想,忽然问道,“孙县令那边是什么反应?” 孙县令并不知道,安王已经抵达此处,就住在别庄之内,这城里的事还是他管理处置。 连盖有些哭笑不得,“王爷不知,若不是属下及早发现,他恐怕已经带着老婆孩子连夜跑了。” “这是为何?”轩曜惊讶,这诺大一个县城,他一个县令爷,不过出几桩命案就要跑,简直荒唐无稽! “谁说不是呢?!”连盖嬉笑“属下也觉得奇怪,所以跟着追查一番,后来才知道,大概三年前,孙县令在家睡觉,睡着睡着,竟然夜游起来。” “夜游症有何可怕,他看似不是那般无用之人!”轩曜以为他在开玩笑。 “问题就出在这,属下打探到,孙县令此人虽然毛病众多,又是个趋炎附势欺,贪财好色的。但他唯一没有的毛病,就是夜游症。偏偏那天夜里,他迷迷糊糊走到院子里。不仅不记得自己怎么来的,而且据说,遇见了一只妖怪,那妖怪长了一张猫脸。” “也不知他怎么得罪了妖怪,那妖怪竟将孙县令挂在树上,差一点吊死。从那以后,他府里的猫就全被他打死,一只不留。可便是如此,他依旧夜里梦见妖怪,噩梦不停。无奈之下,便请了道士来作法,好不容易在宅子上布了阵法,下了各种风水符咒,这才刚刚安稳了一年多,却又出事了。” “又出了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他又犯了夜游症!但这一次,比上一次可要严重的多。”连盖提及此事,也忍不住笑起来。 “殿下有所不知,一般人夜游症,也就是到处走一走,做一些迷糊的事。可这位孙县令也是奇葩,你猜他夜游,干什么去了?” “干什么去了?” “他捉奸去了!” 轩曜一口茶水喷出来,这茶水本是下人送上来,让他们漱漱口,去去气味缓和一下的。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轩曜实在没忍住。“什么叫夜游捉奸?” 这事儿说起来也是奇事,但更让轩曜好笑的,是连盖幸灾乐祸的口吻。 两年前,孙县令去参加苗人的祭祀宴,便看上了一个姑娘,还纳做妾室。 但这小妾是个苗女,中原人,尤其是在朝为官的,没有几个敢明目张胆纳异族女子做妾,更何况是被朝廷忌惮的苗女。 可偏偏这女子实在生的漂亮,孙县令就霸王硬上钩,把人给抢了来。 “这是欺男霸女了?”轩曜不屑道。 “可不是!不仅如此,那苗女的也是个性子烈的。寻死觅活好几回,可惜孙县令贪恋她的美貌,用她家人性命威胁。小姑娘不从也得从,只能老老实实跟着孙县令。” 可是,这姑娘跟他之前,已经有心上人了。孙县令霸道惯了,怎么能容许,自己小妾心上有别的男人。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找人去除掉那男的。起初,手下回报的消息说,那男的死了,还带着尸体回来。 可后来,就出大事儿了! “怎么个大法?”轩曜不问,他身边的侍卫却忍不住问一句。 “原本过去一年,日子也算安稳!后来就开始有流言传出,说是那家伙死不瞑目,魂附在猫身上成了妖怪,夜来跟苗女私通!” “猫妖跟苗女私通?有够离谱的。”轩曜索性不喝茶了,省得再听见什么惊人消息,又吐出来! “可不是,孙县令还真是,一把年纪,人老心不老!也不知这谣言传了多久,忽然有一天,就传到他耳朵里。” 孙县令一听,就大发雷霆,立刻叫人将苗女打一顿关起来。关了几日,苗女硬是不低头,死活不认罪。 孙县令贪恋她的美貌,此事没有拿到证据,又估摸着,大婆娘不容小妾,栽赃陷害她! 于是一时心软,把人家给放出来,放出来之后,过了几日,他就夜游症发作,又到了小妾的屋子。 结果人还没踏进院子,就传来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孙县令正夜游,原本什么都不清,只顺着本能往里走。 “谁知,走着走着,却走到屋门口,猛然推开门,啪的一声,殿下猜怎么着?” “怎么着?” “他竟然鬼使神差睁开眼,看到他的小妾,正在床榻之上,跟一只人身猫脸的妖怪,行苟且之事。” 孙县令猛然见状,有如神助一般,忽然清醒过来。当即呼喊救命,猫妖倒也不怕,竟然冲出来,欲杀了孙县令。 可自从孙县令犯过夜游症,就存了个小心思,脖子上挂了一道符咒,猫妖被符咒的威力所伤,受伤逃窜而去。 孙县令得救,也顾不得其他,立刻命人将小妾打死。 “小妾尸体被扔出去之后,孙家就开始家宅不宁,日日夜夜有诡异的猫叫,吓得连府里的老鼠都连夜搬家。” 轩曜抬眼看向连盖,笑的甚是无奈。他从没发现,连盖是个说话如此风趣的人。 想了想,轩曜索性撂开茶杯,站起身站起身往外头走。春光大好,两人也不着急踏马归,由下人牵着马,慢慢往前走,边走边聊。 “后来呢?又怎样了?” “后来?”连盖笑笑,“后来孙县令吓得赶紧找师父来做法,法事做了一场又一场,连着大病三天,这猫叫才算是消失不见。” “所以,如今又出现猫妖害人,孙县令这是害怕,当初被他害死的人回来找他复仇?” “可不是!他也是被猫妖的事,接二吓破了胆。所以再来一次,他只想逃命!” 两人相视一笑,难得聊的如此轻松自在,不带一丝防备。 可走了两步,轩曜又忽然停下。“不对,照理说,他早就该升迁。可十二年过去,他还只是停留在此地做个县令,你不觉得奇怪吗?眼下又出来这种事,他为何两年前没走?” 按照朝廷的规定,任何官员在同一个地方,最多留任这六年,就算政绩平平,也要平级调换他处,以免在地方上,成了真正的土霸王。 可是姓孙的却能在边崖县,连任十二年。而朝廷上每年对他的政绩审核,虽然只是良,但接连十二年的良,再怎么说也该往上升一升。 孙县令也不是个愚笨的人,官场上那一套如何不知道? 边崖县也有不少油水,孙县令就不是个穷县令。既然如此,他有什么理由从未调动? 甚至接连出现猫妖事件,他都夜不能寐,还是硬挺着在此地停留,不肯离去。 “他图什么?” 轩曜的疑惑,连盖自然知晓,只隐晦道“这件事儿,陛下自有盘算,旁人都过问不得,殿下只需明白,边崖县十分重要,千万不能丢,更不能乱。” 轩曜听到这里,眼里闪过讥讽,所以父皇才火急火燎,让他来处理这件事,孙县令不顶用,他这个安王倒是能够临时用一用。 眼下接二连三出现猫妖害人事件,凶手一日不抓到,老百姓便一日惶惶不安。 若只是流寇也就罢了,可老百姓不是瞎子傻子,当日怪异的情形,其实有人看到。流言传了一遍又一遍,尸体又死得如此古怪,轩曜知道,这是遮掩不下去的。 必须找个法子,迅速了结此事,稳定人心。但难就难在,毫无定性的猫妖,该如何下手捉住。 “殿下在南华山上修道,又跟玄机真人学了这么些年,身上多少有些道家仙法,比不得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属下冒味问殿下一句,您以为,这猫妖杀人,到底是人作怪,还是妖作怪?” 连盖也不遮掩,直白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事情要做,既然两个人暂时还是一条船上,便没必要相互隐瞒! 轩曜却没有大大方方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从地上扯了狗尾巴草,反问连盖“连大人是希望妖作怪呢,还是人作怪?” 连盖被问的一懵,含糊道,“这事儿也不是由属下说了算,王爷取笑属下!” 轩曜将狗尾巴草,在连盖眼前晃了晃。“连大人瞧这狗尾巴草,人说它长得像狗尾巴,所以才给他起了这个名字,那大人又是否知道,这草儿愿不愿意叫这个名字?” 说完这句话,轩曜将手里的狗尾巴草递到连盖手中,连盖见他大步离去,跟在后面想了想,才猛然反应过来,“殿下的意思是,您怀疑有人假扮猫妖,利用猫妖制造谣言,引起混乱?” 轩曜摇摇头,牵着缰绳上了马背,居高临下看着连盖,淡淡道,“本王的意思是,有人将活人变成了妖,让这猫妖出来作乱!” 说完这句话,便策马而去,连盖在原地想想,回头问身后的属下“殿下刚才的意思,你们听明白了吗?” 几人都是一脸茫然,唯有一个侍卫,小心翼翼问道“殿下的意思该不会是说,有人变出了猫妖吧?” -- “你一个人回去十分危险,我还是陪你先去花苗,将你安顿好,再去寻猫妖。横竖不过一两日功夫,怎样都来得及。” 很显然,夏烛把荼宛的事情放在第一位,什么猫妖杀人,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荼宛却笑得不太自然,问他道“越汐呢?你真不怕她出事?她那个性子,嘴硬心软。要是不小心强行使用妖力帮了谁,那可真就麻烦了!” 夏烛淡淡道“无妨此次她随我出来,是经过父王批准的,身上备有丹药庇护。就是强行使用的妖力,也不会露出原形。” 荼宛一时词穷,找不到借口将人赶走。 这可如何是好? 越是跟夏烛相处,她就越是感到害怕。这个人,不对,是这个妖。 他每时每刻都在攻陷城池,一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荼宛。荼宛多跟他相处一日,就多欠他一分,长此以往,如何还的清? 到时候,除了以身相许,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荼宛以为,自己再投胎一回,也做不了花心滥情的事。她实在无法理解,那些到处留情,花言巧语哄骗别人感情的浪子,这样到处欠情债,他们要怎么还? 那些人大约是不准备还的! 欠赌债的,欠情债的,世上的人,举凡欠债越多,就越没有心思去还。竟然还不起,干脆黑心肠到底! 理直气壮不肯还,你奈我何? 荼宛想了想,自己欺骗夏烛感情,然后被他发现的下场。 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夏烛怒气冲天,变成一头凶残的狼妖,向自己扑过来,将自己啃的稀巴烂,尸体都撕碎好几回。 一想到这个画面,她便忍不住打个冷战,连忙道“我的事没有那么重要,还是你妹妹更要紧,你我还是分道扬镳吧!” 相信她虔诚的眼睛,赶紧去找他妹妹,不要再跟自己纠缠不清。 谁知夏烛却深深看着她,直到盯得荼宛完浑身发毛,才吐了一句,“宛儿当真是个好嫂嫂的,你对越汐的关心,我会转告给她。但是我更希望你多关心我一点,否则我会不开心!” 夏烛一本正经看着荼宛,眼睛干净又透彻再虔诚真实不过!荼宛看着他的眼,心又一次扑通乱跳,忍不住咽咽口水,根本连反驳的话语都不敢说。 只因夏烛说这番话的时候,实在是太专注正经,连暧昧玩笑的情绪都没有。仿佛说的不是什么甜言蜜语,也不是吃醋的情话,而是非常重要的正事,不容一丝反驳,也容不她拒绝。 荼宛傻傻看着他,一时间忘了反应,脑子里空白,根本不知这番话要怎么往下接。 她可以欺骗任何人,却唯独不能欺骗一个对她如此真诚爱慕的人,他的眼睛跟炫耀不一样,但是荼宛难以辜负。 犹豫了半天,荼宛终于决定,但话还没有说出口,却看见夏烛忽然变了脸色,惊慌起身。 “你怎么了?” “越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