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翘首以盼

    幸亏有杜雯的提醒。

    今年才读了半季高三的罗有道也跟着六名平京戏剧学院的自主招考学生，在关闭自主招生报名前，完成了手续，然后同样也在参加高考以后，再去平京参加面试。

    好在现在的高三学生，基本都只是把高三当做高考季，基本课程在之前就已经学完了。

    所以罗有道居然也从四月初就开始被转到宁州二中参加高考强化。

    罗有道的父母原本就是不知道艺考这条路，现在临时抱佛脚的让孩子半路出家，高三才开始从零基础参加艺考，准备明年以复读生的身份参加高考的。

    现在居然能赶上应届毕业的机会！

    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培训学校，收了的钱都不赚，还把学费拿去给罗有道交了高考强化的费用。

    然后说明，如果今年自主招生没上，那就继续转回来读艺考强化，不影响年底的专业联考。

    也就是硬生生的抢下来一年时间！

    这真是意外之喜。

    所以罗有道也成了徐朝晖重点辅导的对象。

    以前的少白头，现在的小光头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作为万长生的徒弟，就有这份责任。

    最后这一届的高考日，除了部分需要返回原籍高考的艺考生。

    大部分都在万长生的亲眼陪送下，走进了考场。

    当然也包括了贾欢欢。

    去年万长生走上高考考场的时候，她就羡慕长生哥的底气十足。

    今天万长生终于可以问她感受了。

    贾欢欢使劲握了拳头给自己加油鼓劲：“可以的！我一定行的！”

    特别请假回来的万长生，难得的在宁州做了三天家务！

    系上也知道他这个高考季有几百名学生，还鼓励他尽量找点好苗子到国画系来。

    然后万长生就每天送自己的艺考生们进考场，在那些望子成龙的家长们围在考场外翘首以盼的时候，坐在外围给家长们画速写。

    曾经那么不在意高考的万长生，现在试着站在普通家庭，普通学生的角度，来体会这种人生命运改变的关口。

    考完以后陪着艺考生们叮嘱宽慰，等到贾欢欢再一起去吃饭。

    他本来有想过自己弄饭菜的，后来想想还是觉得在这个关键时刻，要是因为手艺生疏，欢欢吃了拉肚子什么的，那才是得不偿失。

    贾欢欢也喜欢跟万长生在一大堆艺考生里面呆着，因为这一群明显更把她当师娘看，和上一届的杜杜死党不同。

    还嘻嘻的偷偷给万长生指艺考女生们的光头、

    几乎每门考试都是第一个出场的徐朝晖，根本不在乎试题内容，只想看看万长生画的东西。

    万长生就给他分享：“算是我给国画系交上去的……创作吧，家长们这种忐忑的心态，你看这就是中国画和西洋画的区别，意境……”

    其实一个多月时间，同学们大多已经长成了平头，唯有徐朝晖是真正的光头，这会儿轻轻挠几下：“您这，都是一个个的速写吧？”

    万长生还是拿的那种细长的小速写本，翻开跟打快板似的：“艺术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但生活又往往比艺术还要离奇，因为观者的眼界不一定能了解所有，所以不能太高于生活，譬如你看这个男家长，伸长了脖子在那翘首以盼，如果我画的时候，再把脚尖踮起来点，是不是就更烘托焦急的情绪呢？”

    徐朝晖慢慢点头。

    万长生又翻页：“中国画历史上有个著名的段子，宋徽宗当年搞了个皇家画院，招人的时候出考题就是一句诗：深山藏古寺……怎么表达？”

    其实其他学生已经悄悄的围上来，数十人严严实实的围住了万长生，大家已经拼命学习了快半年的文化，这会儿真觉得听万长生讲点美术，简直是享受。

    好多家长也在，也悄悄围拢来，贾欢欢连忙挤出去腾出空位给别人，然后自己站远些，骄傲的拿手机拍照。

    徐朝晖竭尽全力的思考：“这很简单，可皇帝出的题不应该这么简单，白云缭绕的山里有个很隐秘的寺庙？”

    还有考生插嘴：“画很大的一片山，然后寺庙很小，用对比来表达？”

    更有人聪明：“露个屋檐角？”

    万长生笑：“大家都注意到了，藏字是关键，但最终的满分答卷是只画了深山老林中一条石径，尽头有个和尚在挑水，后面无穷无尽的树木淹没寺庙不知在何处，根本就没有寺庙。”

    一边说，万长生就在自己的小本上勾画出大概的画面来。

    真是白云飘邈的山脉，树木，然后在画幅的最下角有个小和尚在打水：“这就是中国画的意境，苏轼曾经说过，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就是这个意思，画有尽而意无穷，就是中国画的精髓，再譬如这一句，踏花归去马蹄香……”

    这次就更快了，万长生画马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蜀地的马匹本来就少，他画得有点像驴，但关键是几只蝴蝶围在马蹄边翻飞。

    “中国画是没有背景的，不需要絮絮叨叨的去把周围不相关的东西都画出来，这种诗句里面如果画上很多花，就显得很low，很没有品位，太直白了，一定要有这种婉转的表达，才是中国画的意境，明白了吗？”

    一直以来接受各种西洋画技法启蒙的艺考生们有点叽喳：“有点意思！国画也挺有意思的，想跟着万大大考国画系了。”

    万长生不瞎指路：“这个最好自己拿捏，中国画讲究的是趣味高远，西洋画真实具象，哪怕现代主义派别的那些西洋画，都不如中国画内涵精深，可是论到民众欣赏，还是西洋画更容易给大众接受，我建议考完以后，在填志愿前，你们赶紧在大美这一届的群里咨询各位助教老师，他们今年已经分别都在自己专业上做出东西来，看究竟什么是最适合自己的。”

    艺考生们颇为紧绷的神经，居然放松好多。

    主要是憧憬。

    徐朝晖显然已经习惯性的开始思考，而且他不像平常人那样考虑什么专业：“那……您，这张画就肯定不会出现高考考场之类的样子了？”

    万长生狡黠的一笑：“平平常常画出来有什么意思，中国画就是要讲究个趣味，考完了到学校去找我？”

    徐朝晖毫不犹豫的说好。

    大家都迫不及待的说想回去培训校。

    真是奇了怪，艺考生居然能对自己的培训校产生这么深的感情。

    连站在外围的家长们都感叹，把孩子送到这家培训校真是送对了，这么年轻的校长，高考都来陪着，人品就足以说明一切……

    贾欢欢骄傲的站在旁边听，舒坦得像是三伏天吃了网红冰淇淋，想起这个，又偷偷和杜雯分享自己的快乐！

    果然，等到让很多高中生感到窒息的高考三天结束，真的有不少艺考生迫不及待的就跟万长生前后脚去了江州。

    反正有些外地的飞回去，从江州坐飞机也比较方便，一定要去焕然一新的教室仓库，仓库酒吧感受一下，顺便再到蜀美这个未来要待几年的地方看看。

    于是这一回，艺考生们真心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毕业就装修。

    看见那画得花里胡哨的涂鸦教室仓库，看见那晚上七点开始营业的酒吧里人满为患，还有因为一号仓库现在也用不上教学，所以一楼空旷，现在就暂时是一个篮球半场跟足球半场，哪怕正在强化的艺考生里面没有几个敢浪费时间玩球的，可环境氛围，都让上一届的艺考生们哇哇叫。

    这时候再点上一杯咖啡，坐在酒吧里面画几笔速写，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爽得不要不要的。

    总体来说，到这个时候，绝大部分艺考生反应考得还算不错……

    当然大多数艺考生都是学渣，三四百分的标准已经算不错了。

    徐朝晖暂时还来不了，因为按照他的治疗计划，化疗要持续到八月，在此期间他也经常要到宁州医院去做常规治疗。

    花钱如流水般的快。

    费雪雁悄悄给万长生汇报过，唯一还在徐朝晖名下的那套房已经卖了，虽然全国房价居高不下，但在二级市这种上涨幅度也不怎么样，也就从三五十万涨到六七十万，基本上都会砸到治疗里。

    而徐朝晖也没去跟自己的家人争论过房产的事情，把母亲送回乡下老家，就自己去了观音村，天天吃住在培训班，除了教各种年岁不一的学生，就是自己画，继续保持那种疯狂画画的状态。

    所以有点关注他状态的费雪雁每过两三天，也会自己坐公交车去看看。

    万长生把自己这俩徒弟的事情给孙二娘说了声，请母亲多关照下。

    孙二娘很不屑：“有了媳妇忘了娘哦？这么多天也没说回来看我？听说你都经常到宁州了！”

    万长生诧异：“不是你要我出来见世面吗？”

    孙二娘烦躁：“我是让你出去找个好媳妇，结果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万长生只好温言相劝。

    归根溯源，可能还是因为从高考完毕，贾欢欢就撒丫子的高度自由了，压根儿就没回观音村，当天晚上就跟着万长生来江州了。

    在她眼里，这小两口已经算是江州人了。

    贾欢欢自己觉得考得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