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8章 人刀一心

    刀的一生。

    刀有生命吗？如果有的话，它的一生是怎样的？

    苏林正在体会着这样一趟神奇的生命之旅。

    那家小小的兵器铺成了他的容身之所，他****盼，夜夜盼，盼望着有一天，会有人将它重新带上战场。

    他心中也一直存在着一个强烈的渴望：待到刀锋重现时，要以红血染青天！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名途经此地的刀客将他买走了。

    从此，苏林便成为了这名刀客的伙伴，只是奈何那刀客的实力真的不太够看。

    苏林心里仍然留存着用刀的感悟，所以当那刀客与强敌战斗时，苏林心里便很是不爽。

    蠢货，刀是这样用的？你这冥顽不灵的朽木，这一刀砍出去是为了什么，岂不是让人找到你的弱点了……

    该死的，你应该先斩他手腕，而不是先力求自保……

    你这个笨蛋，你根本不配用我这样的一柄好刀……

    终于，那个武者死了，苏林改换他人之手，心中却对那死去的刀客，感到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苏林在日夜更替，不断的随着岁月而苍老。

    他几经易手，他被人贩卖过，被人拿来战斗过，也被人遗弃过，还被人修补过……

    可他从来没有屈服过，他并不认为有人，可以配得上自己。

    没有一个武者能够入的了苏林的法眼，因此他并不配合。

    虽然刀本身无法改变自己主人的走向，可他能选择自我封闭，不去与刀客进行沟通。

    因为他总是很失望，也在失望中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终有一日，苏林已经记不清自己被换过几次他人之手了，这一天，一个富裕的武者家族买下了他。

    那是家族的族长，将黑刀买来赠与十六岁的小孙子。

    这小孙子排行老九，自小父母双亡，体弱多病，加上嘴笨不会讨大人欢心，一直都不受待见。

    族长为了让小孙强健身体，才将黑刀当做十六岁的生日礼物送出。

    只可惜，那小孙子直到十八岁，都没能真正将黑刀给舞起来。

    所以每当家族历练，大量后辈子孙向长辈汇报自己的武道成绩的时候，就是那小孙子最伤感的时候。

    苏林这把杀敌无数的黑刀，也便静静的靠在角落里，随着那小孙子一起，羡慕的看着那些长子长孙，释放他们的光彩。

    每一次长辈们掌声响起，喝彩满堂之时，也都会让那小孙子难过一次。

    苏林何尝不希望自己能够被那天才们使用，与那青年俊杰一起并肩作战？

    可这一次，他的心软了，他的刀性，不再那样的霸道。

    夜晚屋顶，小孙子躺在屋顶上仰望星空，黑刀就摆在身边。

    只听他喃喃自语：“我若有大哥二哥他们那样的天赋，父母叔伯们一定会很喜欢我。”

    这句话从一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旁人无法体会其中的心酸，但苏林却明白。

    这时黑刀嗡嗡震颤起来，并伴随着轻微的轰鸣声。

    那小孙子眼露奇异光彩，或许是被刀的意志感染了，他突然站起身来，攥着小拳头道：“我要变强！”

    自此，小孙子要了一个孤僻的小院，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练出点本事来，绝不轻易见人。

    黑刀随着他在烈日下狂武，伴着他在严冬风雪中呼啸。

    起初苏林还是忍不住会骂，那小孙子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他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个动作，在苏林看来都是愚蠢到家了，照这样下去，就算真有一天走向世界，也一定被人轻易斩杀。

    可那小孙子从未放弃过，反而眼睛里的神采越坚定。

    渐渐的，苏林也被感染了，他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非要埋怨别人不行，却从不想要去主动配合？

    那小孙子仅剩下的，也就只有这把黑刀了，这黑刀就是他最后的希望。

    如果连黑刀都不认可自己的主人，那他还能剩下什么？

    “来吧！一起征战吧！一起变强！”苏林心中咆哮了一声。

    风依然刮，雨雪依然在下。

    三年之后，小孙子变得身强体壮，终于伴着黑刀第一次参加了家族甄选。

    在这一次比试中，苏林前所未有的投入，他无法改变小孙子的招式，却能将自己的刀意与那小孙子融汇到一起。

    那小孙子被人击退，苏林心道，不急，慢慢来。

    那小孙子被人砍伤，苏林心道，不慌，还有机会。

    一路比拼，到的最后小孙子终于夺得头筹，也终于赢得了满堂的喝彩。

    只是，天不遂人愿，这排行老九的小孙终于等到了他期盼已久的胜利，却依然没有得到长辈们的喜爱。

    “没事儿，今年败了，勤修苦练，来年还有机会。”叔伯们围着长孙，如此鼓励。

    “放心，老九给你们的失败，是让你们前进的动力，不要气馁。”

    一个个失败的后辈们，都得到了长辈们的鼓励，甚至为了犒劳这些人，长辈们还办了一场酒席，为了让失败的小辈们不那么难过。

    但却没人走上来，哪怕只是拍拍老九的肩膀，说一句好样的。

    直到这个时候，那小孙才惨笑着意识到，自己败了，不会有人安慰自己，大家都忙着去给其他兄弟姐妹庆祝。

    自己胜了，不会有人来真心的祝贺自己，大家都忙着去安慰别人。

    生在家族中，全凭一张嘴，老九没有一张能讨长辈欢心的巧嘴，也不会来事儿。

    那么注定，他只能是家族中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异类。

    等演武场上人都散去，金秋之时树叶飘零，被风卷着沙沙作响。

    那偌大一个空地上，竟唯独留下了这次比拼的最终胜者，老九，和他的刀！

    那老九呆立许久后，终于惨然一笑：“我没有巧嘴，也没有八面玲珑的一颗巧心，但，我有我的刀！”

    “从今往后，这刀，就是我的口，我的心，这刀，便是我的语言！”

    数月之后，世仇上门，一把火烧了家族领地。

    无数长辈们拿起武器冲上去，与仇人奋力厮杀。

    这个时候，老九站出来了，他手持黑刀，在那浓烟滚滚的滔天火焰中，义无反顾的加入了战斗。

    反观那些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优秀子弟们，却从未见过这样惨烈的厮杀，他们躲在了桌子底下，躲在了灶台里面，甚至躲在了茅厕中瑟瑟抖。

    “七叔！你去救我三哥，他被人找到了！”老九抗下了七叔的仇人，争取了时间。

    “二伯，大哥被人抓走了，我拦住敌人，你去救他！”

    风疾了，火势越来越大，偌大一个家族，死的死，逃的逃。

    家族湮灭，那老族长站在浓烟滚滚，烈火焚天的屋顶上仰天悲鸣。

    该走了，真的该走了。

    该走的全都走了，不该走的也都走了，老九自己，真的该走了。

    只是他望着那悲鸣中的族长，握着这族长赠与的，唯一与他相伴的黑刀。

    老九眼神里突然出现了决然神色，他对那从未开过口，说过一句话的黑刀，低声喃喃：“好朋友，也许你又要易主了，有你相伴的日子里，我过的很开心。”

    “望你日后能够得到一个懂得赏识你的人，希望他不要像我一样无用，我对不住你。”

    嗡嗡！黑刀猛烈的轰鸣起来。

    两滴清泪自老九脸颊滑落，他摇头甩脱泪珠，口中喝道：“杀！杀！杀！”

    他手持黑刀，带着自己最后的信念，一头扎进了火海。

    人在呐喊，刀在咆哮！杀！杀！杀！

    黑夜之间，一夜连伤九命！而那老九，也终于在九这个数字上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那一柄黑刀插在焦土上，眼睁睁看着老九被乱剑砍死，心中升起无限悲怆。

    老九一死，自此黑刀再不认主！

    老九一死，自此黑刀刀心已亡！

    那黑刀再度被遗失了……

    阔别多年，黑刀不断在各种人的手上换来换去，也终于如愿以偿的，品尝到了他渴望已久的鲜血。

    只是那刀心里的一份执着却早已不见，刀的心，跟着老九一起去了。

    也许，老九算不上是用刀的高手，他甚至在很多时候，都让黑刀很不喜欢。

    可能，老九也不是一个能够快意恩仇，驰骋战场的勇士，他甚至让黑刀一度觉得此生品血无望。

    但黑刀的心，就是属于老九一个人的，因为老九爱刀，也肯懂刀！

    猛然间，苏林醒了，他又站在了兵宫的山谷内。

    而在他面前，裂空刀正斜插在地上，刀身嗡嗡作响。

    日星月移，沧海桑田，那种种的种种，也无非是南柯一梦。

    可那些经历却深深的印在了苏林心中，恍如昨日。

    当苏林望向自己的黑刀，却已经泪眼朦胧。

    人终有一死，而刀则不灭，人死刀亡，亡的是那一颗刀心。

    刀的一生是怎样的？你真的……了解自己的兵器吗？你真的能够体会到兵器给你带来的意义吗？

    苏林撩开长袍，对着那裂空刀便是一次重重的单膝跪地！

    “老朋友！”苏林抱拳行礼，铿锵有力道：“苏林谢你不曾嫌弃我的无能，始终伴我杀敌！”

    “苏林还谢你，将一颗刀心给了我，将你的全部都压在了我的身上！”

    “苏林再谢你，日夜相伴，不离不弃！”

    铮！

    黑刀被苏林甩手拔出，将那刀锋指向苍穹：“待到刀锋重现时，要以红血染青天！”

    那刀身轰鸣，似是向着九天吟啸！

    ……

    山谷内，人群渐渐的出现，有人低头不语，有人闭目沉思。

    可手里兵器去而复返的人，却是寥寥无几，苏林算是其中之一。

    这个时候，苏林再握裂空刀，心中感想与此前便截然不同了。

    刀，不光是用来劈，用来砍的，也不是单纯的用来杀人的。

    刀，是一个刀客的信念，是一个并肩作战，给刀客赋予奋勇斗志的伙伴。

    刀，能在一个人最落魄，最不得志的时候，给他最后的希望。

    这刀，就是刀客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