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十章 他是对的
指挥大厅拱形穹顶上，绘着由查克纳三百年前最着名的画家米克托绘制的大型壁画《圣迹之战后的狂欢》。众多人物，在画中欢庆着胜利，表情生动栩栩如生。 壁画是静止的，此刻的大厅，也是静止的。 时光仿佛停止了流动，又仿佛回溯到了数百年前，壁画上的查克纳军人和现实中的查克纳军人，共同构成了一副新的画卷。 只有天网屏幕上的一排排数据和文字，还在不知疲倦地滚动着。映照在墙壁上，人身上，如同一行行游走的光鱼。 陈凤西看着冲自己说话的玛格丽特，忽然有些迷茫。 或许惊喜来得太多了，他一时有些懵。就像是喝一碗鲜美的汤会觉得过瘾，若是喝上一整锅汤，除了肚子胀以外，显然不会有别的感觉。 当一个三岁的小男孩，将整个天网在反手之间复苏的时候，这位雷峰星方面军总司令的心头，就只剩下了两个字。 ——妖孽！ 匪军所有人，都他妈是一群妖孽！ 这个奇怪的念头，就这么忽然地浮现在脑海中，以至于此刻看着玛格丽特，陈凤西还有些回不过神来，那模样，就像是看见一个女妖在同自己说话。 有件事必须要告诉我？ 这样的语气，相比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可是，还有什么事情，比他妈一个三岁的小屁孩子修复了天网近百分之五十功能还重要？ “我们需要一场胜利。”玛格丽特认真地看着陈凤西。 陈凤西点了点头。如果说之前他对歼灭弗伦索镇的三个西约装甲师还心存疑虑的话，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担心了。虽然对方还有一个裁决者装甲连，可是，匪军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的十二代机甲，他们传说中的战神们还没和对手交火呢！ “不是弗伦索镇，”玛格丽特摇了摇头，迎着陈凤西困惑的目光，将手指向了地图：“我说的是贝利夫的主力！” “主力？！”陈凤西和走过来的皮埃尔吓了一跳。 “对，主力！”玛格丽特的话直接击碎了两位将军脑海中的口误幻想，她一字一顿地道：“陈凤西将军，皮埃尔将军，匪军来这里的任务，是要在这里坚持整整一个月，或许更长。直到我们的援军抵达。因此，仅仅吃掉敌人在弗伦索镇的三个装甲师，对于整个战局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她的手指，落在了地图上的夕阳山卫星城：“我们需要一场真正的胜利。战场胜利的目的，不仅仅是为我们的前线士兵鼓舞士气，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给敌人一个沉重的打击。沉重到他们至少在半个月内，无法组织更进一步的攻势！” “夕阳山卫星城！”陈凤西和皮埃尔困惑地对视一眼，霍然一惊。 夕阳山卫星城，距离弗伦索镇二百二十公里，西北临近苏格拉底山脉，东南连接夏洛克斯山脉。两座蜿蜒的山脉，将这里环绕成一个橄榄形的盆地。因为是西部山区通往凤凰城平原的交通要道，雷峰星第六第八资源公路，就从夕阳山卫星城经过。所以，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开战以来，夕阳山卫星城就是双方争夺的重点。围绕夕阳山卫星城极周边的八个农业区城镇，斐盟联军已经接连和贝利夫的北方集团军恶战十余场。 在这些大小战役中，斐盟雷斯克方面军，总计投入了近二十个师的兵力，伤亡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五。有十个师，完全丢在了夕阳山的阵地上。而西约方面的损失，也大体相当。作为防御方来说，斐盟在这里其实算是吃了亏。 只不过，因为不遗余力的投入，以及夕阳山和凤凰城之间还算平坦畅通的后勤通道能够及时增派援军补充物资，因此，夕阳山的防线还算牢固。现在，斐盟雷斯克方面军，在夕阳山防线，驻扎了四个机歩师和六个装甲师，战局总体态势比较平稳。 听玛格丽特忽然提起夕阳山，陈凤西和皮埃尔同时意识到一种不同寻常。危险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是说，西约的主力，会向夕阳山投入进攻？”陈凤西问道。 “从目前的局势看来，我们对西约进攻方向的预测，有三个地方，”玛格丽特的手指沿着夕阳山向南指过去：“弗伦索镇以北的72防段，弗伦索镇，南部的龙须门大桥。” 玛格丽特的手指，每移动一下，周围的参谋们就点一点头。 “这三个区域中，弗伦索镇本身就不说了，另外两个区域，是我们防线最薄弱的环节，也最容易配合弗伦索镇的攻势。说实话，就我们内部而言，我们并没有对这三个进攻方向有一个统一的意见。”玛格丽特看向布拉特等匪军军官。当陈凤西和皮埃尔的目光投过去的时候，军官们都点了点头。 “不过，田将军的意见和我们不同，他坚持认为，敌人将会在夕阳山投入不低于二十个装甲师的兵力，动一次级攻势，彻底打通凤凰城西线。”玛格丽特轻轻抚了抚耳边丝道：“之前我并不同意他的意见，不过，现在我认为，他是对的。” “等等……”皮埃尔一摆手，似乎有些难以消化。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玛格丽特：“先不说你们的判断是否准确，依据是什么，我只是想问问，如果敌人真的进攻夕阳山，按照你刚才的说法……难道你们准备吃掉贝利夫的主力？！” “说的对。”玛格丽特点点头，那颠倒众生的俏脸上云淡风轻的微笑，让陈凤西和皮埃尔心底寒。 “这不可能！”皮埃尔努力降低声音，让自己显得更加心平气和：“玛格丽特，我希望你理智一点，要知道，即便是黑斯廷斯元帅，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们需要胜利，可是，我们不能太过于冒险……” “不，”玛格丽特螓微摇，斩钉截铁地道：“我们别无选择。” 她走到大厅正中的天网主屏幕前，冲小屁孩点了点头。 尽管觉得可以直接和中央电脑沟通的自己使用键盘伪装天才儿童的样子很傻，小屁孩的手指还是飞快地在键盘上跳动。它必须以这种方式，在控制电脑的同时，也控制住天网的工程师们。让整个系统落入掌握之中。 一份推演作业，出现在主屏幕上。 “这是田将军的推演作业，”玛格丽特双手抄在胸前，淡淡地道：“大家可以看看。” 漂亮得让人目眩神迷的女军官，穿着合身收腰的蓝色制服。军服刚硬而流畅的线条，在女孩柔美的体态衬托下，有一种刚柔相济的美。淡金色的长扎了个利落的马尾，宽檐军帽下，一张将美丽这个词诠释到极致的脸，让人神魂颠倒。 在展示推演作业的时候，女孩的表情很淡然。可是，任谁都能听出这位天之骄女语气中，为胖子毫不掩饰的骄傲。 参谋们看向屏幕。很快，他们就被屏幕上的推演作业吸引住了。 推演分成三个部分，情报分析，计划讲解和推演结果。每一部分，都非常详尽。详尽到难相信这是一个人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做出来的。 大家甚至怀疑，早在进入雷峰星之前，胖子就已经获取了比指挥部更全面的情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随着众人对推演作业的解读越来越深入，指挥室陷入了一种让人窒息的凝重沉默之中。 陈凤西点了支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凝视着屏幕一言不。 眼前的推演作业，似乎是一个夸大其辞危言耸听的东西。 在这份推演作业中，胖子先做了对凤凰城西线前一阶段的数十次大小战役的分析。他认为，贝利夫，早在两周之前或者更早的时间，就已经挖掘好了一个陷阱。 这是一个包含着阴谋和阳谋的陷阱。 贝利夫从来没有打算要隐瞒他的兵力。事实上，在天网系统拼到近乎同归于尽的情况下，他就算是不隐瞒，斐盟联军也不可能完全掌控他的兵力部署情报。 两个星期以来，贝利夫在西线各防区总共起了六次大型攻击和数十次中小型的战斗，不断地冲击着雷斯克方面军的防线。而与此同时，在这种高频率的攻击掩盖下，二十多个装甲师，已经堂而皇之的运动到了夕阳山和弗伦索镇附近。 这些部队分散于各防段的进攻部队之中。他们或跟随地图上那一个个蓝色的箭头向匪军防线动攻击，或试图从防段之间迂回，或驻扎在某个城镇休整，或大张旗鼓地向某个方位运动。 为了掩饰主力进攻意图，贝利夫将其化整为零。两个星期后的现在，当他的部队开始向弗伦索镇动进攻的时候，这至少二十个师，已经汇集成了悬于凤凰城西线上空的达摩克斯之剑。 如果以一种马后炮的态度，从这个结果往前寻找证据，大家迅想到了弗伦索镇的三个西约装甲师那如同从虚空浮现的诡异行踪，以及类似于13o防段的杰彭1912装甲师这样，在交战一个月之后反比之前更庞大的部队。 似乎整个凤凰城西线，都是这样。 可是，这一切被西约的高频率进攻所掩盖了。疲于防御的雷峰星方面军知道西约在拼命穿插攻击，却掌控不了这些部队的行踪。大家知道对手在补充兵力，却不知道在凤凰城西线的西约部队，究竟有多少和杰彭的1912师一样，不弱反强。 大家只知道，西约一直在动高频率的攻击，而斐盟的防线，却一直显得牢固而富有弹姓，没有被敌人突破。这个现象，在胖子的推演中被视为不正常，可是，在此之前，这却是大家力图保持现在防御态势的理由！ 煮青蛙的温水，煮了整整两周之后，贝利夫在弗伦索镇，加了一把火。 这位苏斯名将有着极其清晰的战略思路。他知道现在他的兵力处于优势。因此，他一直拖着斐盟打。在之前的每一场战局中，他其实都没急着突破防线。他只是缠着斐盟，消耗斐盟的有生力量，让斐盟在防御中骑虎难下。 战争并非只能阴谋取胜，他在隐藏企图的时候，也以势压人，用的是阳谋！ 如果打开弗伦索镇，斐盟向这边增派援军，那么，贝利夫将在弗伦索镇投入一小部分部队进行牵制后，集中主力强攻另外的要点。如果，斐盟不理会弗伦索镇，贝利夫则会直接强攻弗伦索。沿城际公路向防线纵深穿插，然后向两翼迂回。 这是最常规的战术，可是，在贝利夫这样的名将手中使出来，却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战术只是细微末节，只是工具。他的厉害之处在于，他手中掌握着整个战局的大势！他将这种大势，利用到了极致。 这一切，都是胖子通过对前期数十场战役的战报分析，得出的结论。 而通过对战报中，苏斯部队的运动路线以及弗伦索镇战役背后动机的分析，他得出了另外一个大胆的结论，那就是贝利夫选择的进攻方向，是夕阳山。 对于贝利夫集中二十个师的猜测，陈凤西很想说危言耸听，却说不出口。而对于对方主攻方向是夕阳山这一点，他很想质疑，却没有反驳的理由。 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份推演做得这么细致。 只要认真看看胖子在作战图上勾勒的西约军作战线路，就连白痴都知道，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最适合集群突击也最能呼应弗伦索镇的主战场，非夕阳山莫属！ 贝利夫选择那里，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兵力仗势欺人。他要在突破的同时，硬吃掉驻守夕阳山的十个师。无论能不能突破，一口咬掉十个师，都是斐盟不能承受的痛。这是顺手牵羊之计！ 二来，夕阳山也是弗伦索镇三百公里范围内，能够进行高机动并有足够的空间挥出二十个师战斗力的唯一地点。在这个地方，西约动的几次战役都占了便宜。对地形，对防线布置非常熟悉。而且，这里也是斐盟兵力看似最强的地方。 这是出奇制胜。 至少，在几分钟之前，无论是陈凤西还是皮埃尔，都想不到贝利夫会拿这里开刀。如果不是一个胖子抽丝剥茧将他脑子里的想法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一支烟默默地抽完，陈凤西站了起来。 他看向皮埃尔，问道：“你怎么看？” 皮埃尔的目光，从推演屏幕上收了回来，良久，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认真地道：“他是对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