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以画破妄
冥想一刻钟后，君临道长吁一声，面色终于恢复如常。 “修行之道，切忌欲速则不达。心态要放正，断然不可急功近利，否则有入魔之厄。”他在内心先告诫自己一番，便又开始冲关。 这道理人人都明白，但想要真正做到，却也并非一件易事。 君临道丹田缓缓发力，一道法力自源泉中透出，流遍全身各个细微之处，刺激肉身无数穴道。 法体境界，究其本义，乃是以法力锻炼肉身，使之千锤百炼，能容纳巨量的法力，坚固之处，犹如不碎金刚，而且还拥有种种神通妙用，可以说是专门来拓展开发人体潜能。远远超越了凡人的极限。 如果说道胎境界的修士，虽然强大，但还能算是正常人类范畴的话，那么法体境界的存在，已经走上非人的道路，生命自基因层面就开始自主进化。 每提升一重天，便可得到诸多妙法，肉身也愈发强大。七重天之后，便达到潜能的极限，肉身、法力均可说是强大无匹，已经无法从内在再进行突破，达到了人类生命体的极限。 君临道如今已经是法体六重天巅峰，潜能也得到极大拓展，只差最后一步，便能臻至极限。 但这一步，想要迈出，却显得是如此之艰难。 想那叶无双，天资虽稍逊自己，但也算是不出世的修道奇才，二十二岁就步入此等境界，但到如今依然没有突破到第七重天，足以证明这一境界的艰难，实在超出预料。 第七重天，名叫“破妄”。 在法体的前六重天，均是以锻炼法力、神通为主，但到第七重天，则似乎与天人境界产生一丝联系，无数年来各代修道高人，结合自身经验，给这一境界取名为“破妄”。 何为破妄？ 君临道心中虽有些许感悟，但也没有什么办法来突破自己的那一层劫数。 其实，很多修士限于天赋，修行一生，亦止步于第六重天元神境这一境界，终生难以寸进分毫，破妄境界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只能仰望的高度，更不要说破入天人境界了。 修行天才，毕竟都是极少极少的，否则何以称之为天才。 冲虚宗内也有一项规定，若是卡在第六重天迟迟无法寸进的话，满十年之后，必须强行被派到尘世历练，十年，是证明一个人是否有足够的天赋冲关成功。不能成功，便要寻求他法，下山或许能得到一些机缘，超越自己的极限也说不定。 那叶无双已经卡在这里卡了八年之久，若在剩余的两年时间中还不能突破，便要下山寻求机缘，进行历练，增强感悟。 “临道，我这次出门，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或许三五月，又或许三五年。对于你的修行，我也不能亲自指点，不过我也留下了两幅画，以供你参悟。” 这是南宫逸这次云游之前，给君临道留下的话。 那两幅画被挂在密室墙上，君临道之前虽然也仔细看过，却毫无头绪，根本无法把握其中奥妙。他又深信自己的天资，以为只需如以前一样，便能顺利冲破隔膜，臻至更高深的一重境界。 但这次，终于是还遇到了短期内难以逾越的瓶颈，亦是他修道以来，最大的一个瓶颈。 君临道睁开眼，并未起身，环视周围。 他伸出一指，嘘的一声，离他最近的一幅画卷便悠悠飘来，悬浮在前，离他不过三四尺距离。 第一幅画卷颇长，横幅足有两丈。 这幅长卷题名为《千秋山居图》，以山水为主，全图用墨淡雅，山和水的布置疏密得当，墨色浓淡干湿并用，极富于变化。 江两岸峰峦坡石，似秋初景色，树木苍苍，疏密有致地生于山间江畔，村落、平坡、亭台、渔舟、小桥等散落其间。 君临道心念一动，整幅画卷就绕着他缓缓游动起来，恰好合成一个圆圈，将他罩在当中。 他端坐蒲团，眼睛直视前方，将心神浸入画卷之中。南宫师尊既然特地留下画卷，这当中必然有极玄妙的奥秘。 画卷虽长，却也不过两丈，但却给人咫尺千里之感。这样的山水画，无论布局、笔墨，还是以意使法的运用上，皆使观者不能不叹为观止。落款是：大痴道人。君临道扫视一圈后，连连称奇。 饶是君临道并不十分精通此道，却也能够稍微领略当中的技法的奇妙，心中对于此画作者也很是钦佩。 “此画形神皆备，绵绵长长，犹有未尽之意。许多地方，淡化模糊，深谙‘虚’道。但不知与‘破妄’又有什么联系？”君临道自语着。 他沉思良久，似乎略有所得，但又觉得似是而非，难以断定，越想越迷糊，头痛不已。 短时间内，他还是无法通透其中道理。 “罢了，再看第二幅画《中秋御河图》。” 他手指一伸，微微一转，第一幅画卷便回归原位，第二幅画就飘忽而至。 这一幅画亦是横卷，铺开之后只比第一幅稍短，但也属长卷。 这幅画内容繁多，一派尘世喧嚣景象，几乎无所不包。大到广阔的原野、浩瀚的河流、高耸的城郭，细到舟车上的钉铆、摊贩上的小商品、市招上的文字，和谐的组织成统一整体，在画中有仕、农、商、医、卜、僧、道、胥吏、妇女、儿童等人物及驴、牛、骆驼等牲畜。有赶集、买卖、闲逛、饮酒、聚谈、推舟、拉车、乘轿、骑马等情节。画中大街小巷，店铺林立，酒店、茶馆、点心铺等百肆杂陈，还有城楼、河港、桥梁、货船，官府宅第和茅棚村舍密集。落款是“正道所绘”。 仿佛这画卷之中就是一个红尘滚滚的世界，包罗万象。 君临道只觉一股世俗之气扑面而来，直冲脑门，震撼着他的心神，亦勾起他对前世的回忆。 相较之下，原先世界的红尘景象，比之这古代画卷的内容，又何止丰富精彩十倍？足以称得上气象万千，变化莫测。 君临道心神震撼，恍惚间眼前又浮现出前世之景，历历在目。 他前世的生平经历如流水般涌来，自他牙牙学语、天真无邪幼儿时期，到父母辞世后的孤苦童年，再到奋发上进的青葱少年，以及被鉴定为九难体后所发生的一系列变故，直至最后殒身于爆炸之中。 这些经历早在他心中重演无数遍，因而他的心境却也并未出现较大波动，一切如常。 而今次所不同的是，那两幅画！ 《千秋山居图》以山水天地为构架，超越世间，有纵横千里之势，一幅画卷之内，自有乾坤方圆。而《中秋御河图》绘人世滚滚红尘之景，喧哗热闹，引动尘心。 两幅画，道尽红尘内外。 “一个出世，一个入世。师尊到底是要告诉我什么？”君临道沉思道。 他念头一转，心思又注意到“破妄”二字上来。 这时候，两幅画竟然无风自动，画中场景又开始千变万化起来，令人难以捉摸。 “咦，竟然是两件法器？我过了这么久都没能发现。”君临道面容一怔。 他实在没有想到，两幅看似普通的画卷，竟然会是法器。以画卷炼制成法器的，在他的印象中，虽不敢说没有，但也是极为少见。却没料到，师尊留给自己的正好是两件法器。 这两件法器，平日里根本没有丝毫能量波动，是以他并未发觉其中奥妙，但直到此刻，它们居然自行变化，实在出乎预料。 《千秋山居图》和《中秋御河图》，当中的场景变化不定，绕着君临道翩翩飞舞起来，最后两幅图竟然合二为一，融合成了一幅画！ 新合成的画卷，如一片白纸，当中并没有图案，有的只是一句话。 “一切有为法，有如梦幻泡影，如梦亦如幻，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看到这句话，君临道心头一震，瞬间就明白了当中道理，大脑一片空冥，整个人进入了极深沉的冥想境地。 “出世是妄，入世是妄，天地山河是妄，世事人情也是妄！前世是妄，现世亦妄，宇宙之间，除我之外，皆是妄想妄念妄景妄色！破妄，就是找寻真我！”他忽然之间就悟通所有道理，几乎有大彻大悟，立地成仙之感。 他体内冲虚宗的心法自发而动，身上则爆发出一团金光，仿佛是周身一百零八处大穴一同大开，与外界天地元气相沟通交流。而且不止于此，他身上的其他细微穴道也被激发，爆发出无穷光彩，与之前的金光交相辉映。 君临道整个人沐浴在奇光异彩之中，仿佛升华一般。 周身骨骼亦是噼啪作响，犹如洗筋易髓。 一盏茶功夫过后。 “呼！”他猛的睁开双眼，射出两道白光，接着眼睛一暗，才缓缓变得正常起来。 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法力上限不仅增加三成，且精纯程度也更胜往昔，自己的身体和外界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联系，几乎要迈入天人合一的状态了。他知道，只要真正和天地合一，便是迈入天人境界最重要的标志！ 他心头却并未涌上一阵欣喜，而是以平常心视之。 “这，就是破妄境界吗？法体境界的极致？” 他脸上无悲无喜，一掌击出，整座密室便轰然倒塌，然后缓步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