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回 黑夜(五)
“太仁义的人生活在乱世,最后只会被仁义束缚住手脚,我如果像你一样,做什么事情都坚守这两个字,我今天早就死在敌人的手里了,人心丧乱到这个程度,光靠仁义是没有用的,你今天就好好考察一下这个地方,好好用脑子想一想。”宁义武望着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这般厉声斥责道。 宁鸿远没有再反驳,他不是意气用事的书生,不是愚昧腐朽的好好先生。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世上许多事情本就不是仅凭自己的意愿,就能够去改变的。 宁鸿远双手拜谢之后,宁义武也就离去了。 这些问题,宁义武作为一名父亲,自然需要宁鸿远好好去想一想。 宁鸿远呆在原地,没有选择离去,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他心中现在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秋风,萧瑟的秋风,夜,冰冷的寒夜。 宁鸿远好像喝一杯酒,痛痛快快地喝一杯酒,来忘却这些让他左右为难的事情。 他回过头来,望着眼下这宁静的小镇,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他既不愿意破坏父亲的作战计划,又不愿意坐视这一片安宁的小镇变成一片废墟。 这一处小镇虽说不大,却是神剑宗的门户,是一处商旅来往的休憩驿站,摧毁此地,就相当于直接打击了神剑宗的东南部的经济运输线。 宁鸿远虽说不懂军事部署,但是这一些基本环节,他还是能够了解一些的,所以,他能够理解为什么父亲会说这一处地方会变成废墟。 “这就是父亲所说无法被写进历史的黑暗吗?既然这一处小镇是经济运输线的重镇,父亲更加有理由去保护它!为什么父亲不愿意下达撤退命令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不是我的子民吗?” 宁鸿远渐渐有些明白了,心中恍然,“父亲的计划难不成真的是将这一处小镇作为牺牲品,然后凭借父亲过人的口才,以此作为依据,聚集人心的力量?” 父亲的这一番计划,宁鸿远何尝不明白? 现在神剑宗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很多人已经遗忘了战争,而父亲想要牺牲这一处小镇,来达到某一种演说的目的。 演说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呢? 这一定是父亲计划中的一环。 可是等到这小镇上的人们流离失所,他心中又会是何滋味呢? 望着这些神剑宗的民众因为战争而家庭破碎,因为战争而饱受折磨,他今后心中又将会是怎样的折磨? 望着那些无助的女人被敌人所*,他心中又是什么感悟呢?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有机会去阻止这一切,因为,他只需要即刻前往这村庄,下达撤退命令,这些悲剧就不会上演。 宁鸿远继续凝视着山崖下面这一安宁祥和的村庄,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十年前那个画面,成群的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汇聚成了一条河流。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画面,竟然感到有些头晕。 “十年前,我无法阻止那一切可,可是眼下这一切,本来是可以阻止的!为什么!为什么。。。!” 他望着无尽的黑夜,一时间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解决这一切。 宁鸿远忽然感到天晕地旋,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张战争的画面,成千上万的流尸与狰狞可怖的死亡面孔。 他现在才发现,战争是多么地可怕,多么地罪恶。 他原以为他可以阻止这一切,阻止这小镇变成废墟,让许多家庭不被毁灭,可是刚才父亲一席话让他从梦中惊醒,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 仔细一琢磨,宁鸿远觉着父亲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如果他一意孤行,认为这一封信就是拯救这些即将毁灭小镇的良药,这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他忽然感到有些心凉,这究竟是白眉老人的阴谋?还是白眉老人的失误?还是说白眉老人误以为这是他训练的唯一一批忠臣? 这究竟是一次白眉老人的彻底阴谋,让宁鸿远自投罗网,还是他们彼此之间存在什么误会? 这一切的一切,压得宁鸿远喘不过气来。 宁鸿远更加期望后者,不,他是更加渴望是后者。 “这一定是误会!我不能再猜忌他了!” 小镇上还有几家夜酒馆没有打烊,宁鸿远忽然想进去喝一杯酒。 一杯烈酒,一杯能够让人忘记这一切的烈酒。 世上哪里会有这样的“失忆酒”?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痛苦,这些事情他本可以高高挂起,也完全可以如同一个世外仙人一样,将这一切说成是人类自己的斗争,与我无关。 可是他就是想要喝酒,想要通过这种男人最为原始的方式,来忘记这一切。 宁鸿远站在酒馆门口,抬头望着这无尽的夜空,过了许久,他才走了进去。 酒馆外表安宁的伪装下,这里面却是人山人海。 放眼望去,这些人沉醉在自我的夜梦之中,享受奢靡和醉生梦死。 喧嚣的声音,嫣红的粉尘,醉生高歌,灯红酒绿,乱世的边境永远是红灯产业最发达的区域。 宁鸿远望着他们沉醉的表情,心中难免也找到了一些安慰,这些人真的不值得活下去,因为他们根本无法了解生命的意义。 这些人,为了那短暂的欲望,活得就和一条狗一样。 宁鸿远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圆桌旁,倒了一杯酒。 但是他没有喝,一直望着酒杯中的酒影,酒影中是一张惆怅的脸。 几分钟过去了,他才抬起头来,望着这些人的表情,忽然想起了父亲的那一句话,“这些人都是神剑宗的毒瘤和蛀虫!”。 可是宁鸿远忽然想到了更多。 “可是这些人就真的该死吗?真的要为这样的行为付出生命的代价?” 宁鸿远望着杯中的酒影,忽然想起之前赵如音的一句话,“引导他人远远比责备他人,更是英雄所为。” “这些人难道真的是这世界的蛀虫” “难道他们注定只能成为卑微者?人下之人?” “他们可不可以改变,他们可不可以为神剑宗做些什么?” “自己连赵如音姑娘都不如吗?自己。。。。。可恶!” 他望着这周围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一时间感慨万千。 他想起了之前那一位勇敢的姑娘,赵如音。 “这些人之中存不存在今后神剑宗的英雄和战士?” “一味地讽刺人性,将自己装饰得很伟岸,这根本就是不负责任的态度,也是伪君子的做派!我难道是一个只会说空话的伪君子吗?”。 “既然想要一统天下,建立盛世之基业,就应该用实际行动去做,而不是用嘴去批判!” “可恶!”宁鸿远突然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宁鸿远绝不做伪君子,他忽然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可笑,甚至是觉着自己比起他们更加可耻,更加卑微。 “自己曾经也来这里寻欢作乐,浪子回头金不换,我既然能够改变,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改变?” “我真是可笑,我又何必讽刺他们,他们这些人只是路走错了而已,又不是犯了绝对性的错误,我又何必看不起他们?” 苦笑一番之后,宁鸿远端起酒杯,一杯接着一杯,一饮而尽。 难道这些醉生梦死的人之中,他们就一直醉生梦死? 如果给他们一个合适的机会,他们能不能够表现得勇敢?表现得坚强?能不能够为神剑宗的壮大,而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自己既然天生就拥有凝聚人心的口才,难道就不能就地做一场轰轰烈烈的演讲,将这些浪荡子聚集起来?挽回他们迷失的黑暗之心? 哪怕一百个人之中,就只有十个浪荡子和野女人会听进去他的话,那也是一种成功。 宁鸿远打心眼里认为,这种成功可比杀人来得舒心得多。 如果能够团结,又何必杀人? 可是,他却不能破坏父亲既定的计划。 “为什么,为什么!” 宁鸿远打心眼里感到痛苦,这也是他头一次感到六神无主,因为这与练剑不一样,不是单纯地用奋斗和拼搏可以办到的事情! 他一杯一杯地喝酒,越是喝酒,就越是惆怅。 更何况这只是整个小镇的冰山一角,冰山一角而已,这只是属于黑暗的冰山一角,比起这冰山一角的黑暗,这小镇更多的是温情和祥和。 做人怎么能够以偏概全? 宁鸿远狠狠地摇了摇头,不再去想,端起酒杯,来到了一处雅间。 酒馆的女管事见他相貌不凡,眼神锐利,从未见过如此潇洒俊朗的青年男子,特地为他招来了一些平日里其他人根本见不到的貌美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