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26 我要到哪去
张坷涵既然能在大比中拿到榜眼的成绩，这就说明他本身就有着足够扎实的基础……而这份功底搞不好比后市那些所谓的国学专家都来得高深。 中华上下五千年，除了老祖宗留下来的历史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这份做人做事的准则了，肖恒当然也不会完全弃之若敝。但问题是学归学，肖恒可不想自己的学生学仁义道德学傻了，所以找什么老师教他们就非常重要了。 原本肖恒对这方面还不是很着急，觉得等以后有时间了再找个好一些的老师教教他们……而现在张坷涵自己送上门儿来了，这么好的机会肖恒自然不肯放过。 “教他们经史……”张坷涵挠了挠头，“以肖贤弟之材，区区经史还不是信手捏来？让我来教岂不是误人子弟了？” “怎么会怎么会……我对那些东西可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张榜眼肯定我强得多了！”肖恒连忙恭维道。 一来二去张坷涵发现肖恒居然是真心想让他帮忙教学生，这才答应下来：“这……好吧，既然贤弟你如此盛情邀请，哥哥也就应下了。只是若哥哥教得不好，你可要多多担待着些。” “哈哈哈……好好好！同学们！今后就由他来教你们语文了，你们可要好好的听老师的话……”肖恒连忙将这件事定下来。 学生们一边听着肖恒说，一边好奇的看着张坷涵。 张坷涵只是个普通的文士，身材微胖，表情和善，一看就是一副好人模样。 “坷涵兄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榜眼，也就是殿试第二名！现在正在翰林院做官，能做他的学生可是你们的福分啊，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知道了吗？” “知道了……” 学生们拖着长声答道。 “好了，叫老师。” “张老师好——” “你们好你们好……”张坷涵被这些小人闹得还有些不好意思了，客客气气的与他们见礼说话。 肖恒等他们寒暄过后，就留下学生们继续做他之前留的作业，而自己则带着张坷涵回了秦府。 此时日头西斜，后厨也没什么现成的吃食，经过之前那件事之后肖恒也不想再去外面吃了，就在后院找到了块羊肉。 “坷涵兄今天就算是来着了……”肖恒拍了拍这块羊肉笑着说。 “哦？肖贤弟还有一手好厨艺不成？”张坷涵也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大宋这时候由于经济发达物资丰富的关系，已经渐渐不怎么讲君子远庖厨了，其中最有名的大文豪大诗人苏东坡就是个喜欢亲自下厨的，发明的东坡肉直至现代仍脍炙人口。 所以当肖恒抄起磨得锋利的菜刀时，张坷涵反倒是期待了起来。 “厨艺好倒说不上，只是有些别人没有的好东西。”肖恒笑道，嘴里说着手上也没闲着，抄起菜刀将肉切成薄片放到盆里。 “贤弟刀工不错啊！不比酒楼大厨差了。”张坷涵夸奖道。 “不敢当不敢当……咱这都是野路子，不像人家是下过苦工的。”肖恒连忙摆手。 就算是现代能称为大厨的哪个不是从切堆开始的……那切起来是一天天的切，一年年的切！放在南宋这个年代，就算切上十年二十年的都不算多！ 这还只是专门切菜的功夫，人家闭着眼睛都能切出豆腐丝来，而肖恒切个羊肉也是切的不那么均匀……酒楼大厨切东西那叫想薄就薄、想厚就厚，而肖恒这叫薄的就薄、厚的就厚。 肖恒一边跟跟张坷涵聊着，一边找出了个洋葱，切了半个扔进盆中，又倒上一些油和少量的盐先腌上……这样整整一大盆羊肉片就算是准备好了。 除了这些之外，肖恒又在厨房里找了根香肠，一扇没切的猪肉培根，最后还翻出来一颗大白菜来。 “走走走，坷涵兄……咱们今天吃烧烤。”两人整整搬了两趟这才将所有食材和烤炉搬到了河边的凉亭，随后就在石桌上支起碳炉，炉子上放上一块厚实的铁板。 等铁板热起来之后，夹起一片羊肉放上去，那羊肉顿时发出“嗞啦嗞啦”的诱人声响……肉的汁水和油脂的香味让人止不住的吞了口水，肖恒直接就夹起烤好的肉片就这么直接往嘴里塞，被烫得嘶溜嘶溜的也不吐出来。 “嘶啊……嘶……好吃，你尝尝？别客气！”肖恒嘴上招呼着张坷涵，可手里却不停的往铁板上放肉片，张坷涵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拘谨，不太好意思下筷子。 “吃啊，你怎么不吃？”肖恒口齿不清的说。 “呃，我来尝尝。”张坷涵还是第一次如此吃肉，小心翼翼的夹了一片生肉放在了铁片上。 “嗞啦……” 随着羊肉接触滚烫的铁板，那羊肉顿时微微卷了起来，同时释放出大量的汁水……随后蛋白质的焦香味就扑面而来。 “这羊肉嫩、鲜，只需用洋葱稍微腌一腌就非常好吃了。”肖恒一边说着，一边将烤肉夹在白菜菜叶中，又在肉上放了两片蒜片，这才塞进口中。 “爽！”肖恒吃了个满嘴流油。 张坷涵见到肖恒吃得那么香，自己也不禁吞了吞口水，将自己的那片肉翻了个面，趁着它继续熟成的时间开口问道：“这洋葱是何物？” 这洋葱本来是十八世纪初由传教士传入澳门，后来在广东一带栽种的，此时的南宋还是没有这种作物的。 “这是呃……波斯那边的一种香料作物。”肖恒想了想答道。 据传洋葱原产于中亚附近，那么一提到中亚就会想到伊朗了，也就是古代的波斯……当然这几个国家的疆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并不像中原王朝一样长时间都是大一统帝国，国土范围也长时间相对固定。 “波斯啊……难怪闻起来有种异国风情。”张坷涵说着，他面前的肉也终于熟了，放进口中的那一刻他立即被这用洋葱腌过的羊肉给征服了。 肉质细嫩、香甜多汁，吃起来除了咸鲜之外还有股淡淡的清香，一点都没有羊肉的腥臊味。 “这可真是……太好吃了。”张坷涵将肉吞进肚里之后还依然唇齿留香……可不是唇齿留香嘛！洋葱味可是很持久的。 “好吃就多吃点。”肖恒又蘸了点干料吃。 这干料就是专门用来吃烧烤的，配方主要是孜然粉、辣椒粉以及花生碎。 不用说，这大宋无论是辣椒还是花生，此时也都还没有呢！肖恒桌上的这点就是整个东亚地区独此一份的调料！ “那又是什么？”张坷涵有些好奇的问道。 “蘸料……有些辣，你能吃辣吗？”肖恒问道。 所谓酸甜苦辣咸这五味可是在辣椒传入中国之前就存在许久了的，所以虽然大宋吃辣的人没有后世那么多，但嗜辣的人依然不少。 “还可以。”张坷涵想了想说。 “那……你沾一点尝尝，就沾一点点别多了！”肖恒再三警告道。 张坷涵试探着将沾了干料的羊肉片放进口中……然后他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脑门上也忽然浮现出一整排细密的汗珠。 “怎么样？辣了吧？”肖恒笑道。 “这，这又是何物？”张坷涵嘴唇都有些发胀了，“嘶哈嘶哈”的不停吸气。 “这叫辣椒，是一种美洲的作物。”肖恒答道。 其实准确来说，辣椒原产于中拉丁美洲的热带地区……也就是后世的墨西哥。 辣椒传入中国的时间比洋葱早些，大概在16世纪左右。当这种作物传入中国之后就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中国，而之前食物中的主要辣味元素食茱[zhū]萸[yú]也就飞快的退出了绝大多嗜辣者的餐桌。 “美洲？美洲是何地？”张坷涵又是惊奇的问道，今天一天他听到的新鲜词汇比过去十年都多！而这些词汇背后都有许多有意思的故事或者道理，也让张坷涵这位堂堂榜眼难得的再次开启了好奇心。 “这美洲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肖恒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想要解释美洲就要先解释地球，而解释地球就要解释“为什么站在地球那一边的人不会掉下去”……然后就涉及到万有引力这个超级大坑。 即便在现代科学家们也没搞清楚引力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传说中的所谓的“上帝粒子”最终虽然被找到了，但它也只是一种普通的基本粒子而已，并不存在能够翻转重力的神奇力量。 也许引力的奥秘还在隐藏在更深的微观世界之中……不过那就是科学家们需要去探索的事情了。 “哦？有多远？比爪哇还远？”张坷涵也学着肖恒的样子用菜叶包肉吃。 “爪哇……”肖恒查了一下，这所谓的爪哇是印尼的一个岛屿，大概在赤道附近。 “比爪哇远多了。”肖恒解释到，“美洲在我们的东边……出海向东十几天差不多就是日本，再向东继续向东一直向东……” 肖恒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画了起来，一直延长了自己觉得差不多了，这才画上了美洲的形状。 “……然后就能抵达美洲了。”肖恒在桌上详细的画出了美洲的地图。 “这北美洲比我大宋与金加起来都大，而这南美洲也与北美差不多大小……那里物产丰富，有数百米高呃……有比佛塔还要高数倍的参天大树，有各种各样我们这里没有的飞禽走兽和各种植物。” “那里的树最粗的砍倒挖空就能当房子，剩下的树桩上能盖一栋小楼……” 几杯黄酒下肚，肖恒就拉开了话匣子，不停讲着所谓的美洲见闻……当然与大宋同一时代的美洲大陆肖恒也非常陌生，而他所说的却仿佛他亲眼见过一样。 当然他说的也没什么错，只是那些知识都是来源于各种博物馆以及书刊杂志……至于大宋时期还处于荒蛮之中的美洲大陆究竟长什么样，就连当地的印第安人原住民都说不清楚。 毕竟，从古至今传承不绝的文明就只有中华文明这么一家独苗而已，对于许多文明来说，两三百年就已经非常漫长了，而四五百年的时间能让一切曾经存在过的东西湮灭在时间长河之中。 西方哲学家柏拉图曾做过非常深刻的思考，并提出了“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终极的人生三大提问。 对于其他文明来说，这是一种非常深刻的思考。而对于中国人来说这样的思考却有些多余，因为中国人从来就只需要思考最后一个问题——既“我要到哪去”。 对于中华文明的孩子来说，“我从哪里来”呢？，“我”从炎黄二帝统一远古时期延续而来，是族谱上一代代的先祖繁衍声流传至今的血脉。 而解决了“我从哪来”，那么“我是谁”也就同步的被解决了——“我”是炎黄子孙，是族谱上一代代先祖的后人。 所以，对于中华文明的传承者来说，只要思考“我要去哪”即可。 对于肖恒来说，他当然希望这个答案是“星辰大海”，不过考虑到生存这个更现实的问题，男人的浪漫什么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漫长的历史和无数前人的思考，给中华文明留下了巨大得难以想象的财富……但得到这份财富的同时，不少人也失去了好奇心与进取心，将自己的精神禁锢在脚下这片土地之上。 因为他们以为整个世界都已经被自己的先祖探索完了，自己所要做的只是好好的继承先祖们的遗产便好。 然而世界之大远超古人的想象。 肖恒此时绘声绘色的讲述，再加上手指与茶水所画出的简单形象，却在张坷涵的心中勾勒出了一个广袤的、未被探索的、深藏于先祖知识之外的世界。 这种被未知所勾起的好奇，仿佛一颗种子一样深深的埋入张坷涵的心中，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生根发芽…… 夕阳西下。 半坛子黄酒不知不觉的就被两人喝光了，而几斤肥美的羊肉和半颗大白菜也进了两人的肚子，香肠和培根也消耗不少……等到两位小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死猪一样趴在桌上睡觉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