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肆拾肆 弄琴剑舞
秦府小楼。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二楼的窗台，给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仿若老旧油画般的滤镜，就连洁白娇嫩的肌肤都在这种灯光下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温暖。 公主殿下坐在灯下，默默的望着远方亮起来的灯火。 一盏盏路灯仿若洒在黑暗之中的夜明珠，将秦府、军营以及远在河边的工厂等串了起来，就像一根华丽而又珍贵的项链静静的躺在黑色的绒布上熠熠生辉。 此时的她终于没再带着厚厚的面纱，而微微抿着的嘴角也在透露着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心事…… ……不过她的忧郁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被秦小姐那活泼开朗的声音所打破了。 “姊姊快来快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秦小姐一脸兴奋的将公主殿下拽了过去。 “这是什么……”公主殿下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那巨大的、用层层棉布包裹着的东西，心中却毫无波澜。这东西她们刚刚上楼的时候就发现了，还是下午的时候小蝶带着几个仆妇给搬上来的。 “这是肖公子那边的新产品，上周就说要送我一件来着，可惜公子一直在忙那电灯的事我也没去打扰他……” 秦小姐摸着外面的棉布一脸欣喜：“没想到今天居然就给我送来了……姊姊快来帮我拆开！” “可以割断吗？”赵芮公主想了想问道。 “当然可以……喂你该不会是想……？”秦小姐一把按住公主殿下的手，可怜兮兮的说，“不要了吧，不要劈碎了……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 “求？你不是说？？？”赵芮公主微微一愣，然后秦小姐忽然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在对方的逼视之下不由得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肖公子那么忙，咱们不光帮不上忙，还要给他添乱……这不太好吧？”公主殿下哭笑不得的说道。 “哎呀哎呀，算了算了别生气了！肖公子乃是天上星宿，不会与我等凡人计较的……”秦幼萱抱着公主大小笑嘻嘻的说道。 “你呀……”赵芮叹了口气，捏了捏秦幼萱的鼻子……毕竟她太会撒娇了，真是不忍心深说她什么，只好叹了口气，嫌弃的推开了黏在自己身上的幼萱姑娘，伸手从腰间拔出长剑对着那大好包裹轻轻一抖，剑刃就划破了层层棉布直接将里面的货物显露出来。 终于，里面的神秘礼物显露在了昏黄的灯光下……那是一件巨大的等身穿衣镜！ “哇……居然真的能造得这么大！！”秦幼萱尽管早就知道这件礼物的真容了，但此时看到仍然惊讶不已。 镜子越大照到的细节自然就越多，而越大幅的镜子给人的震撼感也就越强，尤其是在南宋这个绝大多数镜子只有巴掌大小，只能勉强照个人影或是五官，忽然见到如此巨大的穿衣镜，那种震撼真是难以言喻的。 尽管秦小姐已经有一面带着梳妆台的化妆镜了，但此时回头看看那个只能照到胸部以上的化妆镜，再来看看这个可以将整个人以及半个房间都照进去的穿衣镜……原本宝贝不已的化妆镜一下子就不香了。 “此物可真是巧夺天工……居然能造得如此巨大！”公主殿下也是一脸好奇的看着这巨大的穿衣镜有些出神，不过很快她就被秦幼萱的行为吓了一跳。 “喂！你做什么？”公主殿下目瞪口呆的看着正在脱衣服的秦幼萱…… “嘿嘿，试试新镜子和新衣服啊！”秦幼萱说话间已经脱得只剩内衣和襦裙了……这内衣自从被发明之后就在极短的时间内扩散到了整个秦府一系的所有女眷之中，虽然材质千差万别但最终的形制却相差不多。 “你个疯丫头！也不怕被人看了去！”公主殿下吃惊之后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嘿嘿，这里又没有外人。”秦小姐笑嘻嘻的说着，拿出一套花花绿绿七彩斑斓的……打歌服出来！ 没错，就是打歌服。 样式也跟兰芳大家穿的那套差不多，只是在细节上有了些不同的处理，虽然第一眼看上去觉得有些类似，但只要再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件衣服。 说起来这些好看的布料还是两位小姐帮忙选的，而肖恒在找裁缝做衣服的时候却没想到过给两位小姐一做一套……当然也是因为他不好意思问两位小姐的尺寸数据有关。 最初两位小姐也没说什么，只是当她们看到小蝶也换了一套那种白色的打歌服之后顿时觉得有点种草……毕竟这种新式的裁剪方式虽然有点大胆但真的是太好看了，小蝶本身底子就不错，穿上之后就像个下凡的小仙女一样。 不过两位小姐依然没说什么……毕竟对她们来说，那些给小孩子小姑娘做的打歌服尺寸有点小了，小蝶也是占了身材的便宜这才能穿的进去。 不过等到两位小姐看完那天的整场演出之后顿时酸了，尤其是秦幼萱看着兰芳大家身上那身眼睛都快直了，回来之后就缠着肖恒也要给她做一套，而且还要求不能比兰芳大家那套难看，也不能跟那套一模一样。 这种小事肖恒当然是满口答应，随便改了改设计就又出了两套。 后来由于一直忙着铺设电线的事情，所以肖恒这边倒是没在跟进这方面的事，不过经过几天的精雕细琢之后，这几套衣服也赶在穿衣镜完工的同时送到了秦府。 秦小姐手忙脚乱的穿好了打歌服——由于借鉴了现代改良版汉服的设计，这打歌服穿起来比平常的衣服还简单些。 当秦幼萱穿着这身打歌服来到穿衣镜面前的时候顿时惊了的呆…… “……这，这也太漂亮了吧！？”秦小姐一脸迷醉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好像花蝴蝶一样左看看又看看，还做了些不同的动作……伸手踢腿的样子在旁人看来颇有些傻兮兮的。 “姊姊你看啊！这也太好看了吧！”秦幼萱两眼直冒星星。 “的确。”公主殿下点了点头。 秦幼萱在穿衣镜前孤芳自赏了许久，忽然跑到一旁去把自己的筝搬了过来，然后自己坐在琴后学着兰芳大家的样子摆起了pose。 公主殿下：“……” 忽然，秦幼萱那傻兮兮的表情陡然变得犀利起来，手指放在琴弦上轻轻的拨出了一段旋律……这旋律正是前两天刚刚火遍了临安城的那首“权御天下”！ 还别说，秦小姐的功底真的不弱，即便没有大鼓的配合却也依然弹得气势磅礴。 不过刚刚弹到一半她却忽然停了下来，让听得津津有味的公主殿下微微一愣。 “怎么了？”赵芮奇怪的问道。 “就我自己弹好傻呀……”秦小姐起身跑过来，拽着公主殿下的手臂轻轻的摇着，“……姊姊帮我舞剑可好？” “……好。”公主殿下轻轻一笑。 “……那你也换上这打歌服吧？那个包袱里的是你的衣服。”秦小姐指着床上另外一个包裹说道。 “我的？”赵芮微微一愣，“我不记得我有叫肖公子……帮我做衣服啊？” “嘿嘿……这种好事我当然不会忘了你呀我的好姊姊！好东西当然要分享！”说着，秦小姐好奇的打开了公主殿下的包裹，“不过我没给你指定款式，也不知道肖公子会挑哪几种……” 话没说完，那包袱皮就被打开了，然后露出了里面洁白和火红的两款不同的衣服。 “红，红色？” 当看到那包裹中衣物的颜色之后，两位小姐都是微微一愣，随后脸颊红了起来…… 红色，这可是嫁衣的颜色！ 早在北宋时期，女子的婚服就以“销金大袖、黄罗红裙”了，而南宋时期随着民间渐渐富裕，曾经只在宫中的凤冠渐渐落入民间，所以此时的女子婚服就多以凤冠霞披为主了。 凤冠自然是头饰，而霞披则也多半是喜庆的大红色。 所以渐渐的，红色衣裙就渐渐成为了女子嫁衣的代名词。 此时突然看到如此大红色的衣裙，两位小姐自然都有些害羞……毕竟哪个待字闺中的女孩没有想象过自己凤冠霞披的那一刻呢？ 只是很快她们就反应过来了，这估计还是个误会而已…… “……这天上的风俗自然与我大宋不同，想来在肖公子那里红色衣裙也只是寻常之物罢了。”公主殿下也不知道是在给秦小姐解释听呢，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都怨我……我告诉他颜色随意只要好看就行……”秦小姐也是不好意思的看着赵芮，“那姊姊就换这套白色的吧？” “好。”公主殿下也没在这方面多做纠缠，而是拿起那白色的衣裙缩到了床上，然后还拉上了床帘…… “哎呀拉什么床帘呀！你还怕我偷看不成？”说着，秦小姐一脑袋扎了进去…… ……然后就是一阵尖叫、大闹，半响过后两人这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哇，姊姊好漂亮呀！快来看看！”秦小姐将公主殿下拖到了穿衣镜旁，然后公主殿下自己都看呆了。 这个人……是我？ 赵芮愣愣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长发飘飘、白衣若雪，仿佛洛水女神再现人间。 “这套衣服真是太适合你了，肖公子还真是……总会给人惊喜呢！”秦小姐笑嘻嘻的左顾右看的，仿佛比自己穿了新衣服还高兴呢。 “走走组，咱们去院子里……这里舞不开！”秦小姐二话不说就拽着公主殿下来到了小楼下方的院子，当然她也没忘了带着筝。 在石桌上将筝摆好之后，秦小姐先试了试音，然后再次弹出了那首权御天下。 “我……舞什么？”公主殿下听着这节奏感极强的伴奏，却不知道自己该用哪个套路……舞剑当然是有套路的，只是却很少有套路会适合这种慷慨激昂的旋律。 “……” 这个问题一出口，秦小姐的旋律顿时垮了下来……然后她就一脸无奈的看着公主殿下。 “怎，怎么了？”公主殿下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大晚上的跟这丫头一起胡闹，万一被人发现了那可多不好意思？ “哎呀姊姊那么厉害，随便舞一下就好啦……算了。”说罢，秦小姐低头想了想，先弹了一首《精忠报国》热热场，就像那天晚上的演出一样。 果然，比起权御天下，还是这精忠报国更能激起公主殿下的情绪，而当精忠报国弹完了之后，秦小姐曲风一转，直接变成了权御天下的曲调。 此时的秦小姐已经完全陷入了幻想之中，仿佛自己正坐在临安大剧院的舞台中央，无数人的目光正盯着自己，而她的位置自然就是兰芳大家的位置。 而与此同时，公主殿下也忽然抽剑……只是她的招式却不是什么剑舞，而是货真价实的剑法！ 剑舞是舍去了所有不够美观的动作，并且还加上不少在实战中没什么用但看起来花里胡哨的动作，而剑法却是完全相反……剑法一切都已杀死敌人为目的，并不追求华丽或是美观。 …… 秦府后门。 两个人影在路灯中越拉越长…… “……结构件方面就靠你了，到时候咱们再聊。”肖恒说道。 “好。”王铁锤点头。 随后两人就此挥别。 王铁锤去向秦府前院的那栋厢房，而肖恒自然要回小楼那边。 还没等他进入院子，耳边就听到隐隐约约的琴声，等他走进的时候琴声忽然一变，变成了权御天下的曲调。 虽然秦小姐的曲子比起兰芳大家还差点火候，但毕竟也算是水准之上了，肖恒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脚步自然也是没停，当他入月亮门之后脸上的笑意却陡然凝固了…… ……洛水寒冰，剑舞销魂。 一直以来公主殿下都要么带着自己的面纱，要么化装成男人贴着大胡子，肖恒却是一直都没见过公主殿下的真颜的。 毕竟公主殿下在大金也算是个名人，若是被什么人认出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却忘记了带上面纱…… 肖恒就这么站在黑暗中呆呆的望着那舞剑的白色精灵，仿若石像般……直到那两位小姐玩累了上楼去，他的眼神都死死盯着那个白色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