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94 推销
古人的追求有几个层面。 首先肯定是留名青史，其次是光耀门楣，再次是荣华富贵，最后是传宗接代。 前几个都是个人追求，最后的则是将自己的基因遗传下去以期自己的后代能够留名青史、光耀门楣……这就是家长们所说的“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可得给我有点出息”其实没什么不同。 而黄世忠黄相爷如今已经坐到宰辅之位，今生想要再进一步已经几乎是不可能了。而即便对于宰相来说，寻求青史留名千古传唱也是难上加难……李朝历代那么多宰相，后人能叫出名字的又有几个？ 在政z上已经爬到了天花板了，那么黄相爷就开始追求一些物质上的享受。 南宋的大官之中有许多的豪富，一方面是因为南宋经商的风气导致当官的手中权力很容易变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南宋并不禁止土地兼并，这就导致官员仍然能够依靠手中的权利来兼并土地。而兼并土地之后再种植经济作物，很容易就能变成豪富。 黄相爷并没有垄断哪个行当，也没有出海的渠道，但他依然能在寸土寸金的临安府里建如此奢华的府邸，这是因为他名下有大片大片的土地。 当然黄世忠在临安府周围并没有太多的土地，毕竟这边的土地绝大多数都被皇亲国戚所买断了，即便是比他权势更大的沈钧也不过是在西湖边买了几百亩土地罢了，而且其中还混杂了部分山地。 其实原本黄相爷名下的农庄就种植了不少棉花、桑树，每年产出大量棉花和生丝。 可以说这个时代最赚钱的就是棉花和生丝了，只不过由于棉布、丝绸加工的主导权一直都掌握在其他人手中的关系，所以黄相爷虽然空有土地，但却没有对产业链的话语权，只能是人家说多少钱收他就多少钱卖。 而当肖恒提出了要提供纺纱机和织布机的时候，黄相爷顿时觉得肖恒这件事说道自己心坎里去了……不用说别的，光是他名下土地所产出的棉花、生丝由自己纺织成布料和丝绸这就已经能赚取数倍于往日的利润了！若是再加上肖恒承诺的印染配方，那么整个产业链将完全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这样的到手利润将是难以想象的！！ 不过既然肖恒有着从种子到印染的全产业链技术，那为什么肖恒不自己来呢？ 其实很简单，因为肖恒一没有土地二没有权利。 所有的东西都是在土地上生长出来的，而若是公平竞争的市场，肖恒当然可以直接在市场上购入棉花、生丝，然后再进行纺织、印染。 然而封建王朝时期哪里有什么公平市场？真正的公平市场就连号称民主灯塔的美国也是不存在的！当然无论如何后世的经商环境肯定要比封建王朝时期要好得多，至少不会陷入连原材料都没有人敢卖、生产出的产品也没人敢买的窘境。 可是在南宋，这种事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在这个经过充分的权利博弈和市场竞争的时代，基本上所有的行业都被瓜分完毕了，肖恒若是贸贸然的加入到某个行业中去，那么必然会出现传统既得利益者的集体抵制。 到了那个时候，可不就会出现买不到原料、卖不出产品的境地了吗？ 而这也是为什么肖恒虽然研究出了纺织机，但也只是为了用它纺织帆布而已……并没有想要用这些跨时代的机械去抢占市场。 然而对于黄相爷来说，肖恒所给出的东西无异于财富密码，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说的是真的才行。 所以当两人吃完早饭从看楼下来之后，肖恒只是随口问道邀请了一句没想到黄相爷居然就立即答应了！ 看着黄相爷兴致勃勃的样子，肖恒也只好遣人去叫了辆马车，两人就在临安大剧院门前的美食广场上站了下来。 趁着等车的这个功夫，黄相爷难得的主动与肖恒攀谈起来：“这看楼和临安大剧院可真是红火啊，想当初老朽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是区区半年不到的时间，这临安大剧院居然已经隐隐成为整个临安府最繁华的地方了……肖公子果然是神仙手段。” 黄相爷如此感叹着，而肖恒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所以也是微微顿了顿，仔细思考了一番这才谨慎的答道：“其实草民也没想过这看楼会有如此声势。” 肖恒这番话除了肯定黄相爷说说之外什么信息都没有，基本就是废话一句。不过有的时候说废话自然有说废话的妙处…… “肖公子谦虚了，这看楼可不比当年的樊楼差……听说兰芳大家在此地一场演出之后那可算是身价倍增，现在许多以前的熟客想要再去听兰芳大家弹上一曲，可都得撒出去不知多少银两才行。” 黄相爷如此的感叹了一句，而肖恒也了解到了黄相爷的意思不在看楼本身上，而在兰芳大家身上——看吧啊，这就是说废话的好处。至少现在肖恒知道怎么应对这位爷了。 “兰芳大家虽然名声日胜，但若是相爷想听的话，兰芳大家多半会扫榻以待的。”肖恒笑道。 “哈哈哈，老了老了，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还是留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吧。”黄相爷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忽然有意无意的看了肖恒一眼，“听闻这兰芳大家的妈妈可是出了名的心狠呢，以兰芳大家如今身价，怕是很难有人为她赎身了。” “……是啊。”肖恒听闻黄相爷提起这一点，不由得有些意外。不过想起兰芳大家这位奇女子的身世，到也叹息不已。 黄相爷深深的看了肖恒一眼，看到他脸上的怜惜和遗憾之后不由得微微一笑，随后很快就收起了表情，开始于肖恒聊这天下大事。 什么洪水啊，什么白莲教作乱起事啊……零零碎碎的说了一会之后那马车就来了。 这四轮马车在临安城里也出现一段时间了，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引起了一些轰动，不过很快老白新们就开始见怪不怪了——不就是多了两个轮子嘛！这有什么？ 之前黄相爷也是如此认为的，他甚至还觉得肖恒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没什么意思，明明两轮马车更节省一些。 不过当黄相爷真正的坐上了这马车之后这才体会到其中的妙处……起初这种感觉还不明显，可等出了城之后这又快又平稳的马车立即就体现出了它的优越性。 黄相爷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景物，不由得深深的感叹了道：“如此快速又如此的平稳，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肖恒已经给很多人解释过了弹簧的道理，所以这次也是轻车熟路，尤其重点讲解了一下“悬挂”的概念。 古代无论是马车还是人力车都不存在悬挂概念的，也就是说所有的车都是硬连接的，一个车轮的震动直接能传导到整个车身，甚至传到把手上！ 而有悬挂的车辆其实底盘和车身是由两个部分组成的，其中连接部分增加了弹簧，所以带悬挂的车辆发生震动的时候，底盘首先会吸收一部分震动，而弹簧又会吸收掉另一部分的震动，这样下来对于车辆内部驾乘体验的改善是颠覆性的。 曾经有拍古装戏的不知道古代为什么多用牛车，所以用马来拉车……结果那演员颠得下车就吐了。 所以实际上古代官员出行要么乘坐人力轿子，要么就乘坐牛车。 若是实在赶时间的话，古人宁远骑马也不会乘坐马车的……因为那实在是太颠簸了！ 而黄相爷此时乘坐的这辆四轮马车虽然还无法与现代轿车相比，但这车厢内的震动已经在人体可承受范围之内了！再加上绵软厚实的坐垫，乘坐马车再也不是件吃苦头的事。 肖恒给黄相爷讲完这其中的道理之后，黄相爷不禁夸赞道：“肖公子可真乃当世鲁班……此般构造真可谓是巧夺天工啊！” “过奖，过奖……”肖恒含蓄道。 两人聊天的功夫就已经抵达了秦府，随后肖恒亲自带着黄相爷去了仓库，从中取出了纺纱机和纺织机，然后又组织人手把提水装置从水车上卸下来，又将纺纱机和纺织机分别的装上去一次。 当黄相爷看到那多达80锭的棉纱一起旋转起来的死后就已经激动得满脸通红了，而当肖恒他们花了差不多半小时时间将织布机装上去之后，那织出来的帆布又厚实又细密，质量已经很类似后世的帆布了！ “这都是些厚布料，我是准备用来给下面的佃户做干活时的衣裳使用的……不过经过调整之后它能织出薄如蝉翼的棉布。不过那样的话整个机器都得重新调试。”肖恒手拿着一小条刚刚织出来的帆布递给了黄相爷。 黄相爷拿过这布条看了看，入手第一个感觉就是绵软细密，用手去碾就有种棉线特有的顺滑感……虽不及丝绸，但已经比粗糙的土布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仔细的检查过了手中的样品之后，黄相爷又到织布机前仔细观察了一番，而这么一观察却让他看出了玄机：“你这线……用得这么细！？” “不错，这就是纺纱机的功劳。”肖恒随手从刚刚的纺纱机上拿下来一个纱锭，抻出一小根线头道，“您看……这线又细又匀，而且整个纱锭都是一整根，连一个绳头都没有。用这种细纱线才能织出品质优秀的棉布。” 说罢肖恒又从旁边的料堆里抓起一把精梳棉：“而且我们现在用的依然还是本土的粗绒棉，这种棉花虽然纤维又粗有短，无法织出足够细的棉纱。若是改用我提供细绒棉的种子，还能织出品质更优秀的棉纱……到时候织造出的棉布吸汗又柔软，甚至比丝绸更贴身舒适。” 其实棉花并非中国大地的原产品种，它主要从陆路和海路一齐传入中国。 从路上丝绸之路途径传来的棉花叫粗绒棉，也叫亚洲棉。其产量低、纤维粗糙，多被用来当做填充物来保暖，后来才慢慢的开始被纺织成粗布。 之所以称之为粗布那是因为用粗绒棉织出来布料本身就跟粗糙，再加上棉纱比较容易拉断所以还布满了线头……这样的布料穿在身上跟砂纸也没什么区别了，所以最初这棉布基本上只有穷人才会穿，而富人则喜欢穿爽滑的丝绸。 从南方海路传入中国的棉花叫做长绒棉，又叫海岛棉。不过这个品种在中国大地上种植很少，主要用来精纺高品质的优等棉纱……其实肖恒之前所提到的那些不亚于丝绸的棉布，就是利用这种优质棉纱织造出来的。 而在后世比较流行的就是肖恒所说的细绒棉了。细绒棉又叫陆地棉，原产于中美洲，其适应性广、产量高、纤维又足够长，比起粗绒棉那可真是全方面的压制……所以只要给黄相爷提供一些这类种子就足以从品种上碾压其他人种植的棉花了。 “……”黄相爷听着肖恒的介绍，看着那咣当作响的纺织机，看着毫不停歇的被制造出来的帆布……眼睛都快变成铜钱的形状了。 随后黄相爷给自己带来的那个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立即会意，上前一步低声问道：“肖公子，不知这机器……价值几何？” “无价。”肖恒干脆利落的说道。 “……” 听闻此言，黄相爷和那小厮都是为之一惊，不过紧接着肖恒的话又让两人喜笑颜开。 “……当然那是对别人的价码，咱这机器除了黄相爷之外其他人来了千金不换！”肖恒一副慷慨仗义的模样。 “那咱们……”小厮搓着手看着肖恒。 “精梳机50两一台，纺纱机120两，织布机300两，买全套赠水车。”这些东西的成本肖恒心里门清，直接翻了个10倍外加化零为整的报给了黄相爷。 “这……”黄相爷心思活泛，看着自己的小厮忍不住现在就要答应下来。 不过终究他还是保持住了矜持，没有立即询问。 肖恒看到黄相爷已经忍不住要上钩了，决定最后推他一把：“另外我们这里还提供一年的保修、三年更换零件免手工费，最后还免费帮您培训维修工人和纺织工人。” 面对着肖恒的强力推销，黄相爷觉得自己有些扛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