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137 甲板之上
薰衣草号的锚地距离岸边不远，岸上的方向隐隐能够看到一些零散的旗帜。 不用问，那些旗帜必然是室町幕府的“目”字旗。 作为足利氏的救命稻草，英属东印度公司的舰队享受到了远超幕府军的待遇。 如果这是在太平盛世，不仅舰长们会受到帝王般的待遇，就连普通水手也能整天躺在温柔的东瀛女子怀里醉生梦死。 之可惜此时正值乱世，大英帝国的绅士们所得到的有待也仅仅是在补给上比幕府军稍微好了那么点而已……幸亏他们在来之前已经做了充足的补给，否则光靠风雨飘摇的幕府搞不好要饿死人的！ 在蒙军的进攻下，幕府军节节败退，此时除了留在岸边的这一小撮征粮队之外，大部队已经不知道退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不过自此用英国舰队抵达之后，蒙军的舰船则再无之前的嚣张，沉的沉、走的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那些船应该已经回到对马岛去修整了。 也正因为如此，东印度公司的舰队才会如此大大咧咧的在靠近岸边的地方下锚，也才被林下一郎几人顺利的找到。 波涛轻轻拍打船舷，巨大的舰船在随着海浪缓缓上下起伏。 林下一郎趴在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护栏上好奇的四处张望。自从他将那份海图和那清单递上去之后，英国人就把他扔在甲板上没再理他，而他也乐得清闲。 作为一名在森林里长大的孩子，林下一郎虽然见过海洋，但站在一块巨大的浮木上这种新奇的体验还是第一次。 距离薰衣草号不远的海面上，舰队内的其他武装商船也都静静的停在海面上，一根根竖直向上的桅杆笔直的指着天空。 桅杆上空荡荡，曾经挂在上面的洁白风帆，被水手们牢牢的捆在了横杆上。 虽然这些武装商船在吨位上远不及大田港里停泊的那两艘巨舰，不过林下一郎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众多的大船停在一起。 不得不说，这种画面真的还挺震撼的。 其实曾经的关家硬要凑的话也能凑出这么一副身家来，毕竟是垄断了日本航线的大家族，十来艘2000料的大福船还是能凑出来的。 只是当林下一郎抵达大田港的时候，日本航线早已断绝，关家的那些大船一部分跑到台湾那边帮跑秦府的运输生意，一部分则干脆卖给了盘踞海参崴的完颜琴，现在的大田港里除了那两艘大船之外就只有一些中小型的帆船了，早已看不到当初万帆出航的景象了。 就在林下一郎观察东印度舰队的时候，船上另外那名日本人缓缓凑了过来。 “林下桑是哪家的武士？”那日本翻译问道。 林下一郎收回了远眺的目光：“我不是武士。” “哦？”日本翻译一愣，随即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 林下一郎身上这一身行头基本都是他出发前关旻发下来的，虽然乍一看与普通日本人的装束差别不大，但仔细看的很快就会发现各处细节的不同。 事实上林下一郎这一身除了最外面的日式羽织之外，里面那一套已经跟普通日本民众的穿衣风格大不相同了。 “不知您怎么称呼？”林下一郎问道。 “叫我杰克逊好了。”翻译答道。 闻言，林下一郎不由再次观察了一下这位翻译，只见他穿着跟其他英国水手差不多的衣服，如果不是他头顶光溜溜的，只有耳朵上方留着稀疏的毛发的话，看起来已经跟其他水手没什么区别了。 毕竟水手嘛，整天风吹日晒的，皮肤颜色都有些偏黑，再加上营养不均衡的关系，面相上那可真叫一个奇形怪状……反倒是让他那亚洲人的面孔变得没那么显眼了。 “杰桑……这还真不像是个日本人的名字呢。”林下一郎忍不住道。 “是啊，我原本的名字已经被我抛弃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日本秃顶杰克逊一脸深沉的望着远方，似乎并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 “哦这样啊，恭喜杰桑找到了新的人生道路。”林下一郎并无深究的意愿，而是将他出发前从前辈那里学到的新鲜词给用上了。 “……”日本秃顶杰克逊摆足了架势，就差在脸上写着“好奇吗？快问我！”了，只可惜单纯的林下一郎并没有发觉对方的愿望。 对于日本秃顶杰克逊来说，自己远渡重洋那么久，终究从一个无名小辈混到了就连幕府将军都要和声细语的高位，心中的骄傲已经快要爆棚了…… 只可惜身边都是英国人，而在幕府的人面前他又要端着上层阶级的架子，这心中的得意根本没有任何倾诉的对象。 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个年轻人，原本是想默默的装个大的，然后再享受一下年轻人的惊讶与羡慕，如果对方还能再花式吹捧一番那就再好不过了。 日本秃顶杰克逊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眼前这小子识相的话，回头就好好提携提携他…… 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林下一郎居然不接招，闷了半天的骚居然直接被闷死了，根本没骚出来。 “……” 日本秃顶杰克逊被自己的情绪不尴不尬的吊在半空中，憋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 反倒是林下一郎感叹道：“之前听杰桑说英语说得很流利呢，真叫人羡慕。学习另一门语言真的太难了，也不知我能不能像杰桑一样学得这么好……” 林下一郎所说的当然是汉语，因为最近他一直憋着学汉语的事，看到秃顶杰克逊先生如此流利的说着外国话有些感慨罢了。 然而这话听到杰克逊大叔的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个意思了——这不是在暗示他也想学英语吗？这不就是在抢他饭碗吗！？ 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水手，还是比较受歧视的日本水手，凭什么能得到现在的地位？还不就是因为他的语言优势吗？ 如果现在出现了竞争者，那可就是大大不妙哇！ 这样想着，杰克逊大叔看着林下一郎的眼神都开始不对劲了——直到林下一郎掏出了他的识字本。 “这……是汉字？”杰克逊大叔挠了挠自己那光滑的头皮。 “是，我正在学习汉语。”林下一郎叹了口气。 作为一名从未上过学，甚至连日本字都不认识的文盲，想要学习另一门语言实在太困难了。 “哦，这样啊……”杰克逊大叔有些不好意思，“你学这个有什么用？” “就像您学英语一样，在我们那里，会说汉语的人能得到更好的职位呢。”林下一郎稍微解释了一下大田港那边的日本难民生态。 “世上真有这么好的地方？”对于林下一郎杰克逊大叔一点都不信。 作为从日本逃走的浪人，杰克逊大叔当然很清楚当初的日本究竟是什么样的社会环境，对于普通平民来说，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他们的生活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而在林下一郎的描绘中，生活在大田港的日本人安定、富足，甚至还有着日本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面向平民的上升通道！ 当杰克逊大叔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十年的生活惯性让他本能的就想否定对方——这种好事怎么会发生？这完全违背了他的常识！ “您不相信是吧？其实最开始我也不相信。”聊起这个话题，林下一郎也有些感叹。 此刻的他站在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不同文不同种的白夷，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同文同种的老乡就很容易想要倾诉些什么。 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林下一郎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其带来的变化比他前十几年的生活加起来都多，虽然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但也积累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就正好借着杰克逊大叔的问题稍微宣泄一下。 “你知道桃花源记吗？”林下一郎问道。 “不知道……”日本秃顶杰克逊摇摇头，对于他这种胸无点墨的半文盲来说，从中国传来的诗词文章一无法改变他的生活，二也是因为地位不够而接触不到。 桃花源记是东晋文学家陶渊明的作品，而日本现在恰好跟桃花源记中的背景差不多，所以就被稍微修改了一下拿来吸引流民。 林下一郎先给日本秃顶杰克逊稍微讲了讲最初他听说过的那个版本的桃花源记，然后将自己带着小弟做蛇头的那段经历讲了讲。 “真有那么多人想去那大田港？”杰克逊大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为什么能让那么多人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前去？ “当然，甚至现在还有呢！每隔几天就有运送难民的船靠岸。”林下一郎解释道。 “他们都不要命了吗？那可是要穿越蒙军控制区的！”杰克逊大叔不解道。 “是不要命了……就算他们留在家乡也活不下去的。”林下一郎叹了口气。 此话一出，杰克逊大叔顿时哑口无言。 此时的关东平原的确就如他所言，为了抵抗蒙军并且供养英国舰队，幕府将军对于平民的压榨和抢掠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 就算真的有人幸运的在一次又一次的抢掠之中活下来，那么等到了冬天也会在冰天雪地之中冻饿而死。 人在没有任何活路的情况下，听闻如此美好的故事，当然会心生向往，而当类似林下一郎这样来自“桃花源”的人现身说法之后，别说是生活在战乱之中的老百姓，甚至就连杰克逊大叔自己都有点心驰神往了。 当然了，他也只是想想罢了。如今的他虽然在英国人面前卑躬屈膝，甚至被那几个船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但在幕府将军面前他却是高高在上的上等人！ 一想到曾经一言可以自己生死的幕府将军在自己面前都要赔笑忍让，那种下克上的酸麻舒爽简直让人上瘾。 不得不说，在平安京的花之御所做人上人时的感觉真是令人回味无穷。 林下一郎并没有发现杰克逊大叔已经走神了，自己仍然在描述当初他是如何迁徙的，如何遇到了关家的难民船，而到了大田港后又是如何如何的震撼。 虽然两人的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但凑巧的是这两个人都在回味着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只是区别在于在花之御所的逍遥已经是杰克逊大叔一生之中最闪耀的时刻，而对于林下一郎来说，抵达大田港却仅仅只是个开始，更壮丽更雄伟的篇章正在他的面前缓缓展开，而只要参与到其中去，那么他的未来必然不可限量。 就在两人相谈甚欢的功夫，甲板另一端，龙虾兵们终于从哲学的道路上停了下来。 “该死……这帮该死的基佬！老子的衣服都被扯烂了！”大胡子仍然精力旺盛，毕竟之前受苦最多的可不是他。 无论是腰身纤细的另外那个龙虾兵，还是身材丰满的中尉，都受到了十倍不止的骚扰。而且尤其是中尉大人，他的胸口和臀部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青紫的痕迹……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基佬给捏的。 远洋水手生活困苦，尤其是他们这种跑远洋贸易地，每次出航时间都相当之长，而且最重要的是期间很少能有靠岸放松的机会，许多人那旺盛的精力无处释放…… 在这样的环境中呆得时间长了，那可真是母猪都会变得眉清目秀的。 再加上大英帝国乃是远近闻名的腐国，水手之间互相帮助一下什么的风气渐渐的就在私底下盛行开来。 不过好在这个时代对于基佬还是有巨大的歧视的，所以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像后世一样摆在明面上来说。 只是那些性别男爱好男的基佬们虽然没有光天化日出柜的胆子，但借着大家一起欺负人的机会过过手瘾的胆子还是有的，并且还很大。 大胡子在一边骂骂咧咧了半天没得到回应，这才发现自己的两位同伴表情有些奇怪。 “你们……怎么了？”大胡子有种不妙的感觉。 “没什么。”中尉摆摆手，“记住那几个基佬，这个仇，我早晚要报复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