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曼珠沙华与彼岸之血
恐惧。 是一种宝贵的品质。 它令人躲过即将到来的危机，避免人类瘦削躯壳与孱弱灵魂不可承受的残酷。 这一特性，是生命的基石。 可李维或许已经麻木，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直面了地狱，初识了死亡的恐惧，而如今，就连对死亡的最后一丝顾虑，这些旧疾烂疮，也随着不死的肉体，连根拔起的一同铲除。 李维知道，自己或许已经不属于生命的范畴，也称不上是怪物，而是另一种，更畸形诡异的存在。 连性命都能舍弃的，一往无前的赴死之躯。 “就用这柄匕首……宰掉你！” 李维完全舍弃了这八年来所锻炼的战斗技艺，那是凡人的技艺！那是凡人的水平！像凡人一样战斗！只会像凡人一样失败！ 再也不用担心后手，再也不用顾虑露出破绽，只要去战斗！仅此而已！ 李维上了。 在所有人的茫然之中，观众席上的所有人脑海中都有属于自己的决斗剧本走向，无论是杰克冯大发神威，或是李维异军突起，都很合理，而现在这种怪诞的局面，剧情发展就像脱缰的野马，神展开了。 李维根本没有任何谋略，只是像发狂的将死疯狗直杠杠的捏着匕首向杰克冯冲去。 没有人知道李维身上发生了什么，这是前所未见的诡异现象，班杰明和霍夫曼只是知道不死这一事实，并不能窥见更多奥秘。 杰克冯陷入恍惚，他以往所有战斗经验都已经失效，就算是不死族的亡灵白骨也会在剑刃之下碎裂成渣，可李维，他像是一头魔鬼，不能用基本认知来揣测。 李维毫无技术含量的扑来，被强化过的肉身让他像一头迅捷的猎豹，而杰克冯对于这种速度却是游刃有余，下意识的一剑刺出。 寒芒一闪，快如电光，直接贯穿了李维的胸口，穿透了李维的肺腑，剑尖刺破了李维的后背，像餐刀刺穿了牛肉。 脏器被洞穿的李维鲜血逆流，从嘴中喷出，但李维并不停下，他一只手抓住杰克冯的肩膀，身子用力往前一推，剑刃彻底没入他的胸腔，几乎全部的剑刃从背后支了出来，颜色已经被李维给染成鲜血淋漓，啪嗒嗒的往地上流着血浆。 按理来说，李维已经死透了。 而事实的确是这样。 “YOUDIED。” …… “SOULSRETRIEVED。” 李维仍能感受到自己胸腔中的充实与胀痛，但他却抽噎的笑了起来，是因为笑声太过强烈堵住了喉管，反而发出抽噎的声音，像是躲在天台上用望远镜偷窥他人隐私不人不鬼的龌蹉变态。 极北邪恶力量。 或是称作被幽界深度感染的奇异力量。 杰克冯在李维身上感受到了和那些玩意儿一样的气息，触手，黏液，污秽，畸诡的恐怖。 尽管李维自己并未发觉，但摩根彻底怔住，李维以前在砍杀山贼强盗的时候，也是神经质疯疯癫癫的，但那很寻常，就像每一个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一样寻常，而此时总感觉有些不对了，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或许不死之身也是有代价的吧，摩根自己也说不清楚，就跟向邪神索要力量一样，是比财产寿命还要更珍贵的代价，而它确确实实的从李维身上丢失了。 眼看李维就要把那柄匕首扎入杰克冯的脖颈，如此近的距离就算是再敏捷迅速的高手也来不及闪避。 杰克冯直接用手抓住了匕首，掌心间溢出炙热猩红的血液，随之一脚踹在李维的腹部，借着这股推力把双手大剑从胸腔里给扯了出来。 啪…… 鲜血爆涌，李维再度死亡。 “YOUDIED。” …… “SOULSRETRIEVED。” 仅仅是几个呼吸间，在地上躺尸的李维再度爬了起来，高档的银黑色西装破破烂烂，但手中的匕首却散发着崭新锋利的光泽。 李维像是孜孜不倦的蛾子，再度无谋的扑向杰克冯。 一剑。 李维直接被腰斩，但还没死透，他只是脑袋转过来，面带微笑的看着杰克冯，然后点头示意。 “YOUDIED。” …… “SOULSRETRIEVED。” 李维站起身来蹦了两下，得意的小跑着，像是惊声尖叫中的变态杀人狂，手臂高举持着匕首，向着杰克冯冲去。 一剑。 李维捏匕首的手被斩飞掉，但他继续扑了过来，单手掐住杰克冯的喉咙，想要把杰克冯扼杀，但没有武器的李维，对一个黄金高阶冒险家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直接一剑插入了李维的脖子，然后顺势一拉，直接斩首，脖颈处的大断口像喷泉般狂涌出鲜血，飚溅上天花板，淋得吊灯的光线都被掩盖。 杰克冯不信李维这样还能活过来。 “YOUDIED。” …… “SOULSRETRIEVED。” 依旧是像之前一样的诡异场景，就连生长过程都看不清楚，李维就莫名其妙的复原了过来，他捡起地上的匕首，又又又朝着杰克冯扑去。 这就是李维的战略，他根本不可能战胜杰克冯，就正如他不可能战胜霍夫曼一样，自己要在心理上摧毁他，使他恐惧，使他崩溃，使他恼羞成怒拿出最强一击，然后反杀。 李维一次次扑来，被杰克冯一次次斩杀。 观众席再没有欢呼，也再没有声音，只是呆若木鸡的沉默，注视着大厅中央两头狂兽的死斗。 一剑又一剑的挥砍而下，杰克冯甚至都忘记自己宰掉了李维多少次。 “去死！去死！去死！” 杰克冯杀红了眼，李维的血浆淋得他浑身浇湿，然而李维就像是试炼场中的稻草人沙包，是没有血条的，你无论怎么攻击，他就是毫发无损，并且伴着恐怖扭曲的表情，如饥似渴的无数次扑来。 杰克冯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仿佛自己在面对的，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个……诅咒。 满地鲜红的血浆还蒸腾着新鲜的热雾，一片血红之中，李维机械般重复扑来的鬼魅身影，如同索命的厉鬼。 鲜红的舌苔，歪斜的眼球，扭曲的病容。 一遍又一遍的折磨着杰克冯的心智。 渐渐的，杰克冯意识开始模糊，体力被李维逐渐榨干，本来处于进攻方的他，竟然开始招架起李维的攻势来。 用双手大剑！ 招架一柄匕首的攻势！ 而李维也仅仅只是胡乱挥砍，疯子似的拿起匕首狂舞。 铛铛铛…… 钢铁嗡鸣之间，火星迸发，杰克冯的防御节奏出现了空袭，李维终于得手一招，在杰克冯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李维发出风箱一样断断续续的抽噎笑声，他明白了，这才是自己应有的战斗方式，舍命的，无谋的，只是一味杀死对方的，舍命求成的，独树一帜的奇特战斗方式。 这种狂猛的进攻，不是活人所能够驾驭住的，只能是去过彼岸的亡者。 “再不拿出点真本事，你可要死了……” 李维胡乱挥着匕首，面孔中的得意…… 终于令杰克冯暴怒。 这是杰克冯的成名技。 幻影一剑。 李维是一个怎么死也死不了的怪胎，杰克冯明白自己不是术士，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招式，只有用最强一击，来结束这场战斗。 而对李维来说，在他这个念头萌发的瞬间，杰克冯就已经输掉了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