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八零 让当权者有一怕
李昭誉听了这个建议,轻轻点头:“我本来就没想杀人。” “那您究竟想干什么?”方程问,在他看来,李昭誉就是憋着一口气,想要发泄一下,有什么比杀人更能让人发泄的吗? 李昭誉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要立威。” 如此一来,李昭誉计划前往西津,同父亲兄弟汇合,一起过年的计划彻底泡汤了,他将巴拿马地区置于军事管制状态,并不是要快刀斩乱麻,而是第一时间控制局势,不让任何涉案的人员有逃亡的机会,在控制了养济院之后,抓到了当事人,简单摸清了大体的涉案人员,李昭誉就下令解除了军事管制。 然后就是长时间的调查、取证、问罪,这一部分事情,李昭誉并未使用军队,而是从休达和金州两个方向调集了警务和法务官员来协助,李昭誉和他一手控制的陆战队宪兵,则充当监督者的角色。 从严从重从快,是此次案件的三大特征,但李昭誉还要求办成铁案,这个案件由此跨年,持续了三个多月,三个月后,十七颗人头滚滚落地,还有七十多人被流放到了南太平洋的小岛,真正的天涯海角。 这也引发了帝国养济院和移民局系统的全面整顿,无论是申京的皇帝还是西津的裕王、荣王,在得到消息后,表现的很平静,既没有给出肯定的评价,也没有负面的评价,甚至连派人去帮忙,或者劝说的想法都没有。 唯一忐忑不安的是申京的裕王妃,听说之后,入宫告罪,却搞得皇帝有些莫名其妙。 “这就是一个好学的学生冲我这个老师要作业,我给了,他自习,是好是坏,是对是错,要等结果出来后再说。”这是皇帝给裕王妃的答复。 西津。 因为巴拿马养济院案,年夜饭变的有些不平静,尤其是荣王李素有些忐忑不安,因为事情发生在巴拿马。 要知道,在来西津之前,是他掌管巴拿马的军政大权,虽然在他离开后,巴拿马地区从军管向民治转变,但人事上没有大的变动,李昭誉惹了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一竿子捅到底,上不封顶的去查,若是小鱼小虾也就罢了,但凡巴拿马的头头有一个被抓,都是他用人不当。 “李素,你有心事?”年夜饭上,李君威问道。 李素摇摇头:“劳王叔惦记,没有。” “没有那你啃这块骨头啃了那么久?”李君威指着李素筷子里夹着的那排骨说道,排骨一半嗦的光杆发白,一半还是挂着肉。 李素尴尬一笑放下筷子,因为日后荣王要常驻西津,荣王妃带着孩子赶来了,荣王妃说:“王叔,我们家王爷听说了巴拿马那边的事,心里有些不安,这几日事又多,没休息好。” “别插嘴,这没你说话的份。”李素瞪了王妃一眼。 “王叔又不是外人,昭誉也是自家兄弟,怎么就不能说说了,家里的事........。”王妃嘟囔道。 “闭嘴。”李素瞪了用手敲了敲桌子。 李君威笑了:“荣王家的说的没错,本来就是一家人。当年昭誉昭承他们还小,我在海外征讨,第一个带的自家孩子就是你了,那个时候还有人说,我对你比对亲儿子都亲。你也不用心里恍惚,来,去那边咱们聊聊,多大点事。” 二人起身,走向茶桌,李君威回头对荣王妃说:“荣王家的,吃完了可不能走,你走了,牌局又凑不出来了,今天除夕,晚上非得把上次输了的钱赢回来。” “王叔,媳妇可是也想找这么个机会孝敬您呢。” 在茶桌两侧坐下,李君威沏着茶,随手把李素抽出来的烟给夺了下来,李素实在是有些失魂落魄,忘了李君威不爱抽烟,也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抽烟。 “你不会觉得昭誉在巴拿马搞这么一通,是针对你的吧。”李君威说。 李素摇摇头:“我倒是不这么认为,可是巴拿马那边都是我安排的人,架不住人多嘴杂。而这小半年,昭承一直在我身边出出入入的。唉,说白了吧,昭稷去了,皇宫里那边没动静,人人都传皇位继承要转到王叔这一系来,说的多了,申京那边也没个定论,搞的现在昭承和昭誉夺嫡一样。” “也不算谣言,皇上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您应该早和我说破。”李素虽然早就猜到了,但这是李君威头一次说破,晚说破还不如不说破。 “没什么破不破的,又不是指定从他们兄弟二人中选,我儿子多了去了。”李君威说。 李素叹息一声:“说起来,王叔家的几个弟弟里,昭誉最沉稳大气,也最受皇上喜欢。若早说破这件事,我也就不把昭承带身边了。” “原本准备着,元器帮我带昭承,你在巴拿马帮我带昭誉,这不元器去了申京嘛。”李君威笑着说:“不过你也放心,昭誉搞出什么动静来,也弄不到你身上,我问你,你不会真的和底下那些人有牵扯吧。” 李素坚定摇摇头,李君威看着他,李素面无表情,如此还真看不出什么猫腻。李君威招呼荣王妃:“荣王家的,来来来,我问你,李素这小子在巴拿马的时候,老实不老实?” 荣王妃说:“不瞒王叔,老以前,不老实。可上次回京,被皇上骂了一顿,就很老实了,我们都说,王爷这是转性了,要阿弥陀佛了。” 李素无奈摇头:“王叔啊,养济院那点破事,能有多少钱,值得我去牵扯到里面?” 当年李素从李君威麾下效力,靠着美洲战争起势,在国内政坛混的风生水起,也因为少年得志,骄纵傲慢,后又参与了巴拿马铁路的案子,差点被那群资本家捆上马车,最后被皇帝生拉硬拽下来,虽然谈不上大彻大悟,但也算是规矩了很多。 “就是啊,你和巴拿马那点破事没牵扯,你担心什么?难道说,你提拔的人出了问题,也不准查,你要护着?”李君威问。 荣王妃推了推李素,说:“你跟王叔好好说,别藏着掖着,咱在王叔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素叹气,说:“王叔,你没听说裴叔叔回国之后的事嘛,我是担心将来我也有这么一遭,到时候,可没人给我擦屁股。而且,我不是裴叔叔,我这擦不干净啊。” 裴元器在回京之前,在西津已经和荣王裕王交代好了,他知道他要执掌中廷,成为御前大臣,因为勋贵出身的关系,肯定有人找麻烦,而麻烦都在西津,有李素兜底,就没问题。 可问题在于,当时商议这件事的三个人中,李君威对国际政治、国家战略和外交军事熟悉,对国内政治很陌生。裴元器虽然对内政官僚不陌生,可是长年在西津,不熟悉申京的人事。李素大体情况和李君威差不多。 因此实际情况比三人料想的要复杂的多。裴元器回京之后,在出任御前大臣之后,遭到了来自议院的质询审查,这种质询审查是很普遍的,大部分都是走过场,毕竟裴元器已经出任御前大臣了,有问题应该早查,成了既定事实再找茬,那就是挑衅皇权了,因此质询审查要么就是走过场,要么‘判政治生涯的死刑’。 但是,裴元器这里出了问题,因为议院需要用这种方式向皇帝表达态度。因为连续两个首相都是从中廷官升任的,而裴元器的父亲担任过首相,议院希望皇帝不要再让裴元器在日后成为首相。 其实皇帝早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不能明说。 于是,议院的质询委员会想了一个办法,对裴元器的质询不能走过场,但也不能撕破脸,于是他儿子裴广平当年涉嫌强奸的案子再次被翻了出来。事情本身不大,但翻来覆去的炒冷饭,就是让这件事发酵,引爆舆论。 当然,这件事最后解决了,是皇帝让苏日安出面,重新调查裴广平的案子,并且给出一个结论,实际上就是用这位‘当世包公’的信誉为裴元器做保证。 可问题是,裴元器本身没有什么大问题,经得住这种质询,李素可不行,仅仅是当年巴拿马铁路案中,涉嫌向不法商人出卖国家利益,将来质询起来就过不去,而李昭誉在巴拿马这么一弄,他就有更多的破绽了。 “你怕什么啊,你是宗王,不是元器那种勋贵,议院什么时候有权力质询你这个宗室王爷?皇帝和未来的皇帝,不翻旧账,就行了。”李君威实在是觉得李素有些杞人忧天。 “那昭誉那边呢。”李素问。 李君威叹气:“你呀,就是想的太多,好像昭誉和昭承做什么,都和皇位有关系,昭誉在巴拿马查案你害怕政治影响,昭承在维和安全部队里当军官你担心他搞小团体。哪里有那么复杂呀,李素,他们只是孩子罢了,一个孩子,总要经历点的事才能成长,昭承崇拜军人,喜欢军队,就让他试一试。 而昭誉呢,一直很有自信,让他独自做一件事,就让他做好了。” “可是他一上来就宣布巴拿马军事管制,动了兵!这也太不符合昭誉一贯的作风了,简单粗暴,还是杀伐果决?要是昭承这么干,我倒是不意外。”李素说。 “好吧,你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我就跟你实话说,他是来立威。”李君威想了想,只能说道。 “立威,拿我开刀?” “只要你不涉案,你就到不了闸刀下。他是向所有当权者,既得利益者开刀。资本家富人、官僚、勋贵、地方豪绅,他都要动。” “他这是要干什么?” 李君威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词语,问:“就说元器的儿子裴广平,你相信他强奸了吗?” “不信。”李素没有丝毫犹豫,裴广平长的痞帅,嘴巴又甜,家里有钱有势,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而那个女人呢,只是世间一个普通美女,身份、长相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没有让男人猎奇的地方,这样的女人,裴广平能找一大堆,说他强奸,李素不信。 “我也不信,你去问问你的同僚,身边人,只要了解一下这个案子,他们大部分人都不信。但是你要去问问市井小民,平头百姓,他们大部分人会相信。 这就像我和两个普通人处于一个房间,其中一个人的钱袋丢了,他不会怀疑我的这个裕王,而是会怀疑另外一个。这就是我们的心思,我们觉得,裴广平什么女人找不到啊,强奸那个,值得吗?可是在普通百姓眼里,就不同,裴广平的家世背景,足够他就算真的强奸了,也可以变成没有强奸,因为他是裴元器的儿子,那个女人只是普通人,颠倒黑白,对这样一个国公子弟来说,再容易不过了。” 李素轻轻点头,他觉得裕王说的很有道理。 “可是这和王爷的事有什么关系呢?”荣王妃问道。 李君威直接说:“我们是上层阶级,特权阶级,当权者。说实话,我们不怕法律,在守法的情况下,我们不怕法律,比如我的孩子故意杀人,我可以找律师,通过法律的漏洞,比如孩子精神病之类的,躲过惩罚。在不守法的情况下,我们更不怕法律,孩子杀了人,我可以直接吩咐下去掩饰罪行,甚至可以让安全局把告状的作证的杀掉。 你我如此,底下人也是如此,官员、富人等等,他们都是如此,面对我们,他们比较弱势,可是面对老百姓,他们可以很强势。法律和法治是可贵的,可法律不是万能的,对我们来说,法律的约束力比对老百姓的约束力要小。 长期来看,法律的约束力会更强更广,可短期呢? 那些不怕法律的人,他们怕更有权力的人,当更有权力的人来约束你的时候,法律就是一种工具。昭誉就想成为这样的人,他要通过巴拿马这件事告诉所有的当权者,法律是有漏洞的,但是他,可以补上这个漏洞,他也可以代替法律。 而皇上也正是明白昭誉的想法,所以没有控制他的行为。 人总要有怕的东西,什么都不怕,可是要无法无天的。就像那些官员,他们怕的不是监察机构,而是不讲道理的安全局,还有那些行侠仗义的江洋大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