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五三 东潮起
李君华看着弟弟:“会有影响吗?” “不会,英国与法国能对我们产生什么影响呢?”李君威笑着说,东方同盟会议大局已定。 随着南洋国家与日本关系的对立,日本内部的矛盾也由此激化,现在已经不是要不要投票把日本给驱逐出东方同盟体系的事情了,而是日本还能不能参加这次会议。 原因很简单,当初日本是满怀希望,各藩都派遣了代表前来,一开始来到申京,到后来陆陆续续赶到的,日本代表团不下一百二十人。 而在南洋各国发难后,日本代表团内部分为了两派,一派是幕府,还有京都的那些公卿,这些人坚持经济服从于政治,日本只能一国一票加入东方同盟之中。另外一派则是西部大名联盟,这个联盟坚持至少一国两票,因为西部大名早在二十年多年前,就已经建立了关税同盟,这个关税同盟与幕府治下疆域,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经济体系。 一切都如同李君威希望的那样,日本最终退出了东方同盟会议。 这对日本来说,是极大的损失,日本失去了南洋这样一个巨大的市场和原材料市场,要知道,在东方同盟经济体系建立之初,确实是以促进南洋各国的矿产出口和弥合与帝国的贸易逆差。 但是随着这个经济体系的发展,合作也更加深入,开始降低、取消乃至统一关税,到那个时候,仅仅是关税的存在,就让日本的商品在这些不具备竞争力。 日本推出,是因为西部关税同盟与幕府各自提出一个不同的主张,而最终也未能达成一致,于是双方退出会议,回国由天皇裁定,当然,天皇是没有这个权力的,所以东方同盟对于日本来说就是永远关上了门。 而李君威所没有预料到的是,因为东方同盟会议中,幕府与大名联盟各执一词,反而让这两方的关系进一步的恶化。虽然暂时没有爆发战争的危险,但是双方已经出现了很多争端,甚至爆发了多起政治暗杀。 至于谁该为加入东方同盟失败负责,在日本内部几乎形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幕府该为其负责。 这显然是维新社与西部大名的宣传,但这个结论却是有事实依据的。因为在南掌王子在东方同盟会议上提出大国责任问题之后,幕府的代表气急败坏,当着各国代表的面,直言南掌为蛮夷。 这可是极为失礼的行为,南洋各国都是不服,都认为,以帝国天朝之强盛,尚且对各国以温和平等,你一个小日本凭什么叫我们蛮夷? 一件小事,只是表象,被维新社宣传为是幕府失仪,开罪南洋,才有了入盟失败,这一贯泼脏水的作风,却是极为有用的。 而木户文生的一个举动,更是坐实了这一点。 帝国四十四年七月,长崎。 随着岛津藩藩主揭开了匾额上的红绸,三田义塾四个字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在长崎城这最为繁华的街道上,掌声和欢呼声直冲云霄。 这就是木户文生现在的影响力,曾经的他只是一个流浪帝国境内的一个日本文人,之后因为了解中国,被幕府聘用,此后创立了维新社,却不为人所知,但前年,受岛津、长州两藩资助,天皇授权,木户文生率领一支所谓的海外视察组,前往游历欧洲考察,木户文生大出风头。 在这个时代,因为帝国的强盛,黄种人在欧洲本就受到仰视,木户文生出现在了欧洲,凭借其才华和风度,征服了欧洲很多贵族,因为欧洲各国普遍希望与日本进行贸易,木户文生这个所谓的‘日本使者’,更是受到欢迎。 ‘东方不仅只有中国,还有日本。’‘木户先生带来了日本。’ 这是一些英法报纸上常用的标题,等到这些报纸上的消息通过翻译和加工在日本传开之后,木户文生一跃成为了日本的英雄。 这一次入盟失败,木户文生以把自己的三田义塾从江户迁移到长崎来表达自己的态度——幕府应该为入盟失败负责。 新的三田义塾是岛津藩主的私产,规模极大,但今日前来听课的年轻人尤其多,是不可能坐下的,而岛津藩主只是与木户文生寒暄几句,就离开了,就在众人以为,今天只是三田义塾开课仪式,并无正式课程的时候,木户文生却宣布进行一堂公开课。 公开课就在新义塾的花圃之中,年轻人们盘坐在草地上,把木户文生围在中间,而木户文生的教具是一座地球仪,据说是法国科学院赠送给他的,铜制的地球仪就一人多高。 “诸位,你们知道日本在哪里吗?”看着眼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木户文生问道。 有人知道,也有人不知道,木户文生指着九州、四国和本州三岛,说道:“这里就是日本,几乎全部的日本。而这里,则是中国。” 在指向中国的时候,木户文生不得不旋转地球仪,因为这个时代的帝国绝对是日不落帝国,年轻人们眼睁睁的看着木户文生把这个星球上绝大部分的土地划入其中。 木户接着说道:“而这个世界上,不只有日本和中国两个大国,还有英国。法国、奥地利、俄国........。” 木户挨个在地球仪上标注出这些国家的位置,坐在前排的一个少年举手问道:“木户先生,您说的这些国家,难道仅仅是在这片土地的西面的那一块吗?似乎......似乎它们加在一起,还没有中国的一半大。” “甚至不如中国的五分之一大。”木户文生更正说道。 “不愧是天朝上国啊。” “上邦就是强盛。” 不少人感慨起来,木户文生则是说道:“但是你们知道吗?在八十年前,中国还只有现在的十分之一大小。仅仅八十年,中国就膨胀了十倍之多。八十年,也不过比老朽的年纪稍长一点罢了。 这才是中国啊,这个时代的宠儿,站在了这个时代潮涌的浪头。试想,假设八十年前,是我们日本走了出去,现在的日本会有多大呢?” 此言一出,一众哗然。 “说是八十年,但大部分土地都是最近四十年纳入治下的。四十年前,中国有八千万人,而我们日本有两千五百万人,如果我们四十年前也开始做一样的事,我们现在至少应该拥有一片大陆。 可是我们没有,只是因为,四十年前,他们统一了,而我们是分裂的。我们的力量被消耗在了内斗之中。”木户文生继续说道。 “真是遗憾呐。” “恨不能早生八十年。” 一众青年少年愧悔难当,木户文生提问:“你们知道,当今寰宇,哪国最为中华忌惮吗?” “日本?”有人当先说道。 木户文生没有回答,便是被人反驳了:“分裂之国,便是患病将死之人,有何可忌惮的?” “日本靠近中国,一水之隔,是树下之草,随手可拔。在我看来,泰西各国远在天边,若有奋起,足以兴风作浪,与中华并立。” “前些时日,见英吉利和法兰西的海船靠港,与中国舰船一样,都是铁甲船,或许便是英法了吧。” 木户文生听到这里,点点头:“善,现如今,在寰宇之内,英法两国最为中华忌惮。诸位可知英吉利和法兰西多大?英吉利,国家尚不如我国之大,法兰西是泰西第一大国,人口亦不及我国之多。” “若如此,为何为中华忌惮?” “立宪政治,两国皆已立宪,国内统一,且兴文教,又征服海外,纵横大洋。”木户文生声音变的沉重起来,他说道:“试想,若我日本也可以,岂不是当世第二强么? 可日本并非如此,此次老朽考察泰西,泰西国家之强盛,技术之先进,已经远超日本了。这些国家,许多技术也是学习自中国的,为何日本在中国之侧,未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呢?只因我国是分裂之国,无法律保护庶民,亦无正者领袖群伦。 几十年来,幕府只求自身存续,各藩只求财富,却未曾求知识于世界。日本人只是日本之人,不如英吉利、法兰西人,是世界之人。” “那么先生,当如何做世界之人,如何让日本立于世界呢?”一个声音从一旁的亭子里响起,能坐在那里的,都是武士阶层,众人循声看去,却见那人被帘布挡住,看不清楚脸,但眼见帘布上的家纹,就知道,那是来自岛津藩的人。 木户文生当即说道:“日本若不想沉沦,要大振皇国基业,广兴会议,建立宪政,只有日本归于一统,才有踏入先进行列的机会,若没有统一,便是财富积攒,技术迸发,也只是水中月而已。” 在一干年轻人面前,木户文生侃侃而谈,天下大势,似乎都在其胸中。木户文生这堂课,从早上一直讲到傍晚,数百人听的如痴如醉,这些人来历不同,有些是年轻的藩士,有些则是商贾,有些则是学生,而毫无疑问的是,他们是日本最进步的一群人。 当太阳落下的时候,木户文生的课也要结束了,年轻人们都感觉意犹未尽,不少人就问何时再来上课,而木户文生表示,三田义塾不收费,但有学习的心思,都可来观听。 在送走大批年轻学子后,亭中出来一群人,有一个年轻人,看着木户文生,问道:“木户先生,你说日本只有归于一统,才有希望,请问,谁是那个统一的人呢?” 木户文生知道这是岛津藩的嫡系子弟,说道:“日本唯有天皇能担当这个重任。” “那我们各藩如何自处呢?” “各藩和幕府当奉还大政于天皇,但不意味着各藩退出政坛,失去权力,日本应效仿泰西,兴列侯之会议,各藩辅佐天皇,治理全国。”木户文生不卑不亢的说道。 那岛津藩的子弟呵呵一笑,微微欠了欠了身子,笑着离开了。 木户文生正要休息的时候,却看到一个人出现在了门口,这人身上配着武士刀,约么三十多岁的模样,但除了武士刀,却没有其他武士打扮的模样,木户文生记得这人刚才就在岛津藩子弟身边的。 “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男人恭敬行礼,用汉语说道:“我是武雄隆永。” “原来是武雄君,你我还是第一次见面吧。”木户文生直接把武雄隆永请进了房间,原因很简单,武雄隆永也是维新社的成员,而且是维新社的翘楚之人。 武雄隆永出身在鹿儿岛城,是岛津藩的家臣,自幼聪慧,尚武而忠诚,十四岁就被岛津藩主看中,在长崎学会了汉语,那个时候,西部大名联盟刚刚在日本内战中失败,岛津藩要改革军队,武雄隆永的父亲就是新军中的军官。 但岛津藩主认为,岛津藩军队仅仅拥有先进的武器是不行的,还需要有先进的战术和科学的军校,于是就给武雄隆永秘密弄了一个中国身份,而武雄隆永本人本来就汉语娴熟,在身份的掩护下,考入了帝国陆军学校,并且前往西津学习,结识了很多欧洲的贵族,论起对军队的了解,武雄隆永虽然年轻,但绝对是第一人。 而武雄隆永还参与过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和大北方战争,当然都是以志愿者的身份参与,也是在战争中,他悄然离开,别人都以为他死了,他却回到了日本。 “先生,今日听您一堂课,我真是十分愧疚,在外游学二十多年,竟没有一丝长进。”武雄隆永羞愧说道。 “错!”木户文生说道:“武雄君,中华兵道现在都在你的胸中,将来我们日本一统,正是你有所作为的舞台呀。来,请坐吧,我们好好聊一聊。” “先生想知道什么呢?” “说一下岛津藩的事情吧,日本之事,既受外国影响,也有内部的变量,这些年来,长州与岛津两藩走在了前面,掌握两藩内情,就是我维新社的一大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