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妖者无疆在线阅读 - 第二百五十四回 是醉是醒

第二百五十四回 是醉是醒

    苏子伸手去抚着她腕子,那手腕早已空荡荡了,无论是京墨给的翠玉镯子,还是空青赠的太虚环,都早早的没了踪影,他明白她的心思放在了何处,可那条路也不比眼前这条来的容易,他抬手抚着她的发丝,幽幽道:“落葵,这一回认错了人没关系,只要你的心没凉,这世上,总会有个对的人在等着你。”

    郁李仁挪了挪身子,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继续蜷缩起来,肉乎乎的爪子搭在落葵手上,缓缓道:“师妹,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你虽然心眼儿多,但是陷到情事里就成了傻子,甚么时候能开窍啊。”

    落葵低低一笑,有个红艳艳的人影儿在心中轻晃而过,她的心尖儿狠狠揪了起来,不敢再去想。

    一连数日,看起来晴好的天却没有日出,连平日里自天际边镶起那道金边都不知所踪,一切皆灰突突的暗淡无光。

    而落葵的心绪亦是灰败惨淡到了,起初并不觉得有甚么,并不觉得十分痛,可一日日过去,那伤痛却如蔓草疯长,结成了青草色的屏障,封印了她最脆弱的深处,无法自揭的伤口,日久天长之下渐渐愈合。

    夜间,落葵拎了几坛酒出了门,趁着月色,走过静谧无声的悠长街巷,在街巷的最深处拐过弯去,那里立着个朱门绣户,悬着斑驳的牌匾,上面的字已剥落大半,难以辨认了。

    轻拂门上的厚厚灰尘,那门上的红漆,在岁月变迁中悉数掉落没了踪影,只余下被日复一日的风吹雨打日晒后的痕迹。她迟疑片刻,吱呀一声推开那厚重的两扇门,扬起的轻尘扑面而至。

    她轻车熟路的缓缓走过去,一路上厢房无数,亭台楼阁林立,虽是早已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斑驳不复当年的华美景象,却仍依稀可见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这曾经是多么富庶繁华之地,如今却破落如斯,不得不叹一句岁月沧桑,人事巨变。

    一路行到后院,在一座绣楼下停驻,呆了半响,在廊下席地而坐,放下几坛酒,一口接一口灌了下去。夜色渐深,不知不觉间边上摆了四个东倒西歪的空酒坛,手中捧着一个,辣酒入喉,愁肠满腹,她指望着醉意袭来,能睡个安稳觉,可这酒却越喝越清明。

    她抚了抚衣袖,口中满是苦涩,这身衣裳,是当日太后赐的嫁妆,比着身量裁剪,可今日一穿才发觉,她在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之下,竟瘦的掉了形,原本合身的衣裳如今成了袍子,半点拎不起来。晨起对镜揽妆,那镜中之人面色光泽尽黯,没有半分好颜色,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眸子尚有些灵动光彩。

    夜渐渐深了,她撑着身子站起来,却在踉跄中踢翻了空酒坛,那破碎之声在寂然的夜里听来格外的刺耳,惊起几只宿鸟扑簌簌扇动翅膀,自枝头冲天而去。一只双眸闪着诡异光芒的黑猫,尖叫一声,冲着她扑了上来。她惊得连连退了几步,在台阶上踉跄连连,跌坐在了地上。

    只这转瞬,落葵仰面躺在了地上,春夜里的凉意从地面渗入身躯,她裹紧了斗篷,怔怔望着深蓝天幕上的漫天星子。

    一阵夜风袭过廊下,卷起成片的绯红花瓣,停在落葵身侧,她转头相望,迷离眸光中,像是有个鲜红明艳的人影躺在那里,有些醉意袭来,她嗤嗤一笑,迷蒙道:“你来了。”

    那鲜红的暗影被风拂动,像是回应了一声:“小妖女,你那伤又不疼了是罢,更深露重的躺在地上,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鲜红的暗影投在了落葵的心上,她明明知道眼前这一切,是喝多了酒之后的幻象,但还是定定望住,像是看到这个人影儿,便能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心便定了,她蓦的松了口气,眸底有些泪意,声音哽咽:“江蓠,疼啊,真疼。”

    一枚花瓣被风卷起,悠悠荡荡的停在落葵指尖,像是有人握住她的手,呜呜咽咽的风声落在她的耳中,连成江蓠的声音:“小妖女,跟我走罢,我不做天一宗少主,你也不做茯血派长老。”

    落葵无声的一笑,心间漫过层层苦涩,苦的身上打了个冷颤,握紧了那枚花瓣,侧目望着那片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江蓠,我走不了了,你也走不了了,你我选不了出身,更定不了结局。”

    醉意深沉,落葵有些困倦,月色下,莹白消瘦的手无知无觉的松开,花瓣静静卧在掌心,如同一点鲜红的血迹,夜风乍起,花瓣被风吹得四散飘零,如同纷纷雨下。

    暗夜里的天空,如同打翻了的墨池,黑漆漆的一片,唯有一轮明月光华似水,悠然从枝桠隙间漏下来,满院子月色如霜,愈发的清寒萧索。

    落葵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的水家,只知道一觉醒来之时,暖意融融的阳光透过微白的窗纸洒进屋内,漾起金色的微澜,她抬手敷上双眸,自指缝间望出去,窗外树影摇曳,光阴正好。

    昨夜的情景尚且历历在目,落葵灵台清明,知道只是醉酒之后的肆意而为,可却如此真实,真实的令她以为他果真来过。

    苏子推门而入,隔着青纱帐幔瞧见她一脸的怅然若失,摇了摇头,且笑且叹:“醒了便起来,不要赖在床上,那些酒我全倒掉了,整日里喝的醉醺醺的像甚么样子。”

    “我,怎么回来的。”落葵揉着酸痛的额角,眉间紧蹙,窗外的日头明亮刺目,是个极晴好的天。

    苏子撩开帐幔挂在雕花铜钩上,双眸在落葵脸上巡弋片刻,蹙眉迟疑道:“你,不记得了么。”

    落葵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全然不记得是如何回来的了。

    苏子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见并无异样,才松了口气,蹙眉疑惑道:“昨夜我听到有人敲门,问了几声却又没人说话,开门一瞧,就看见你靠在门外坐着,已然醉的不省人事了,我还在想你长本事了呢,醉成这样都能摸回家来,看来,是有人送你回来的。”

    落葵紧紧蹙眉,莫非昨夜所见并非幻象,而是的确真实存在过的,那么,她绝不是自己走回来的,的确如苏子所料,是有人送她回来的,那个人是谁,莫非真的是他来了,念及此,她心中一凛,连连摇摇头,不敢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有些慌张的问道:“我,现下甚么时辰了。”

    苏子瞧了一眼更漏,道:“辰时三刻了,该起来用点早饭了,丁香炖了稠稠的粳米粥。”

    落葵就着他的手起身,笑道:“好。”

    收拾利落出来,她在铜镜前坐下,苏子拿了梳子缓缓给她梳起头发,瞧着镜中她瘦的脱了形的脸庞,双手扶着她消瘦的肩头,叹道:“你幼时便是我给你梳头发,那时我常想,你若是找不到像我一样对你好的人,那该多受委屈。”

    她撇着嘴嗤的一笑,按了按苏子的手:“若是找不到,你便养着我。”

    郁李仁跳上妆台,在铜镜中摇头摆脑的一笑:“苏子那手艺养他自己都勉强,师妹,我养着你。”

    “一边去,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可以卖了一身皮子换钱,还是可以拴根绳子到街头耍狐狸卖艺去。”苏子抬手把郁李仁拨到一边,奚落道。

    郁李仁再度窜上妆台,抬起一只爪子在落葵发间掠过,缓缓道:“你性子太强,连眼泪也要流到肚子里,一点也不招人疼。”

    苏子挽起她的发髻,稳稳簪上发钗,笑道:“你浑浑噩噩了好多天,看来今日丁香的粥没有白熬。”

    郁李仁瞟了落葵一眼,讥讽道:“可不是么,整日捧着个酒坛子没命的喝,也不嫌丢人现眼。”

    落葵窘的面红耳赤,揪住郁李仁雪白的尾巴,狠狠拽了一把,拽的他惨叫了一声,才撇着嘴冷哼道:“让你怪话连篇,我打不过苏子,还打不过你么,早晚剥了你的狐狸皮做个毛领子。”

    郁李仁吃痛不已的来回晃动着尾巴,笑道:“你个臭丫头,我心疼你,你听不出来啊,真是不识好人心。”

    “是不识好狐狸心。”落葵扑哧一笑,一下下轻轻抚摸郁李仁的雪白细毛,凝神望住窗外,缓缓道:“我与他的婚事最终落空,不知如了多少人的愿,和亲的旨意只怕快要下来了,苏子,咱们要早做打算才好。”

    门帘儿微动,郁李仁嗖的一声,极快的躲到帐幔深处,拿锦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随即丁香端着个团花乌木托盘进来,将碗碟摆到紫檀木如意圆桌上,轻声道:“主子,这是晨起刚摘的菠菜,这是虾仁蒸蛋羹,还有粳米粥,主子尝尝。”

    绿莹莹的菠菜拿清油炒过,整整齐齐的码在莲叶田田的浅口盘中,凝翠的叶片上撒了星星点点的微黄芝麻粒,望之格外脆嫩可口。

    嫩黄的鸡蛋羹光滑细腻,上头嵌着几枚饱满的虾仁,鲜香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