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回 相互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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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往往乐极生悲,大喜之后,大悲紧随而至,当日晚间,禁卫军便以曲天雄进献假七星图,欺君罔上,封了曲家,曲家上下老小数百人尽数锁拿下狱,至于霖王,因识人不明,即日起圈禁府中,无旨不得面圣,彻底失去了辩白哭诉之机,不过,他也没打算辩白甚么,曲天雄早已是一枚弃子,不值一提,唯一可惜的是没能借七星图之事,打压了太子,反倒坑了自己。 消息传到水家时,刚用过晚膳,苏子和杜衡在灯下对弈,落葵伏在绣架上绣着那副行旅图,此事是她一手谋划,结局自然也在意料之中,可她仍是心惊之下,手指被银针刺破,渗出殷红的血珠儿,落在绣图之上,她怔怔望着绣图上的血迹,一时间怅惘无语。 苏子叹道:“竟来的这样快,看来霖王也并未想保下曲天雄。” “霖王如今自顾不暇,还能保谁。”落葵幽幽一叹。 话音方落,丁香便匆匆进来,神情凝重,有些艰难的低语:“主子,曲,曲莲求见。” 落葵没有半点惊讶神情,平静的略一颔首:“请罢。” 片刻之后,曲莲素面朝天,发髻散乱的冲了进来,冲着落葵“噗通”一声跪下,一边膝行至她脚边儿,一边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落葵,落葵,你救救我,你救救我们曲家,我,我求求你了。” 落葵的眼眸如寒星般微微生凉,有哀伤攀到脸颊上,手上捻了枚银针,在烛火中闪着微光,冷冷一笑:“曲莲,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我并非谁哭几声就会心软之人,而你,也无需装可怜,你的可怜,也只能哄骗京墨那种人。” 一朝被戳破心事,曲莲腾的站起身,脸上的泪痕犹在,神情已是凶狠恶毒:“是你,是你设了这个局,你凭什么算定了我会入局。” “你既然想知道,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落葵头也未抬,指尖在绣架上拂过,淡淡的讥讽一笑:“就凭霖王想让你取代曲天雄,就凭你想掌管整个曲家的势力,你就不得不有此一招,来逼曲天雄就范,所以,我手中七星图的秘密不管是真是假,你都会来取,都必须取走。” 曲莲脸上的泪已经半干,径直走到落葵面前,恨意顿生,指着她声嘶力竭道:“你,你们,你们利用我,你卑鄙。” 落葵抬头对上她一双泪眸,平静道:“我自然是利用了你,可你又是如何对我的呢,我只不过是投桃报李,你卑鄙,我自然要比你更卑鄙,才有一线生机。” 曲莲转瞬间怔住,眸子呆滞,再无一滴泪流出,她踉跄数步重重靠在桌旁,喃喃道:“可我,我的生母,我的生母是月姑啊,她是你的同门师姐,你,你,你竟下得去这样的狠手,竟逼我去死。” 落葵像是听到了甚么可笑之语,蓦然便笑了起来,冷笑喋喋,笑的人乍起一身白毛汗:“你对我痛下杀手之时,可曾顾念往日情分,留半分余地。” 曲莲狠狠怔了一怔,退了一步。 落葵继续冷笑:“你为了帮杀害月姑的凶手,竟对月姑的恩师之女下手,曲莲,若月姑泉下有知,你猜她会如何想,又会怎样做。”她神情冷薄而傲然,字字诛心:“月姑为情意为师恩,大义赴死,不曾想她的女儿却是这等忘恩负义之人,装可怜学狠毒说旧情,画虎不成反类犬,曲莲,你如此天真日后如何执掌曲家,如何辅佐霖王,你以为霖王会顾念与月姑的旧情,会甘心忍受你的不堪大用么,他不会,迟早也会同你爹一样,被霖王弃之如敝履。” 曲莲原以为自己与落葵同为女子,落葵能做的事,自己也能做,这才主动流了胎儿,靠上霖王,妄图执掌曲家,与落葵抗衡,成就一番大业,不曾想头一回交手便已落败,气急败坏的前来诛心,却寥寥数语便被击溃了心神,她状若疯妇的痛哭咒骂:“你害我曲家满门,水落葵,我与你不死不休。” 隆隆惊雷响起,一道惨白的闪电破开虚空,天猛然间阴沉下来,层层铅云闷闷的压下来,转瞬间雨滴噼里啪啦的打在瓦上,檐下,地上,一阵磅礴,雨意迷离。 “啪”的一声,落葵将手边儿的杯盏重重扫到地上,挑唇冷笑:“不死不休,霖王与曲天雄做的那些事儿,想来你不甚清楚罢,那么今日,我就好好与你分说分说,看看究竟谁该跟谁不死不休。”她冲着苏子略一点头:“你来说,说给咱们这位曲大姑娘听听,让她也知道知道,甚么才叫不死不休。” 苏子挑眉冷笑,桃花眸中藏着克制极好的悲伤,平静道:“十八年前,关内侯领十万大军同北谷国厮杀之时,曲天雄却对长乐长公主下毒,公主因此难产去世,而落葵出生即毒发,虽有关内侯渡半生修为给她保住性命,可从此体弱多病,难享天年。十五年前,北谷国再犯北境,关内侯领军厮杀,虽大获全胜,但也死伤惨重,十万人只活下来了不足两万,连当时的副将,也就是京墨的父亲也于此战中战死。可曲天雄却带领曲家死士围杀已毫无战力的将士,令两万大军只逃出不足一万。” “苏子,闭嘴,这不可能,不可能。”曲莲声音尖利,打断苏子的话。 “不可能。”落葵一把掀了面前的绣架,嘭的一声,绣面断裂,花样凌乱。她冷笑道:“你是曲家外嫁之女,曲家满门下狱,并未连累到你,可你信不信,我有本事让你也到牢里去,去好好问问曲天雄,这些事是真是假。” 曲莲踉跄了一下,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只狠狠咬唇,默然无声的听下去。 苏子微微一顿,勉力忍住沉凝在往事中的锥心之痛,哀声续道:“十年前,云降香构陷义父,义父为保京水两家,交出兵权,远离朝堂,但仍被曲家死士围杀至死。五年前,吴王殿下查霖王私吞贡品军饷钱粮和赈济灾民物资、私设逾制府兵,霖王因此构陷吴王殿下,吴王殿下被流放兖州途中,在东闽国被曲家死士围杀至死,落葵在此战中天绝毒发作,修为尽废,几乎去了半条命。” “不,不,你胡说,你胡说。”曲莲再忍不住了,紧紧捂住耳朵,声嘶力竭的痛哭不止。 “胡说,”苏子抓过落葵的手,将衣袖推了上去,露出一节雪白的手臂,手臂内侧一点守宫砂鲜红似血,他单手在上头一抹,那守宫砂轻轻一晃,如同活物般扭转挣扎起来,只一个错眼的功夫,便化作漆黑如墨的蛛网,细密的蛛丝千缠百绕,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蛛丝的尽头呈现出淡淡的浅灰色,与肌肤融在一处。 苏子冷然道:“胡说,这是你们曲家独门天绝毒的印记,凡中此毒,终身难除,你不会不知道罢。” 这天绝毒的印记,曲莲曾在曲家家祠中见过,一见此物,她脸色一分分灰败下去,无一分神采。 苏子见状,冷哼一声,抬眼望了曲莲一眼,沉声续道:“两年前,霖王查到了京家的底细,命曲家死士除掉爷爷。一年前,黄宣奉命察查雍州贪腐案,曲家对黄宣之母痛下杀手,哦,对了。”他望着曲莲煞白如纸的脸,冷笑一声:“你还不知道黄宣是谁罢,曲天雄尚未发迹,只是个颇有家财的商贾之时,纳了琵琶姬黄颦颦,生下黄宣,后他来青州闯荡,攀上了云绛香,对黄颦颦始乱终弃,雍州贪腐案中,他为了自保,亲自追杀黄宣,还逼死了黄颦颦。” 曲莲在得知生母月姑之事后,对曲天雄早已恨意顿生,没了甚么父女情意,可她万没想到,这背后之事错综复杂,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都被他摆布,他竟冷酷如斯,她对他的最后一丝亲情也湮灭殆尽,掩面而泣,泪从指缝中漫出:“他,他在做这些事时,竟然没有顾念我们的生死么。”她反手一指落葵:“你与他一样,一样的卑鄙无耻,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也丝毫没有顾念我们的情意。” 落葵垂首望着杯盏,杯中映出她眸子,这几夜的难眠难休,令她原本如寒星般的一双明眸,如今布满血丝,赫然成了一双血眸,冷笑声声:“对,我与他自然是一样的,而你呢,在与京墨苟且之时,在取走七星图中的秘密之时,不也一样卑鄙无耻么,你并不比我们无辜高尚,你只需明白一件事,曲家想要我和太子的命,而我想要霖王和曲天雄的命,曲莲,从今日起,你便是曲家家主,谁胜谁败,谁死谁活,都没有旧情可言。” 曲莲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撇过头去,揉了揉眼眸,又回首一把抓住落葵的手,柔弱可怜的低低啜泣:“落葵,苏子是骗我的,是骗我的对不对,你从前和我这样要好,若是有这样的深仇大恨,你又怎么会,会和我这样要好。”